伦敦西南部的汉普顿,与以绿地和自然景色著称的萨里郡只隔了一条泰晤士河,第一次偶然经过时,一下就为这一带的宁静优雅所倾倒。我恰巧在第二次全国封城之前搬到这里,每日于附近闲逛与探索,依旧感觉无论自然还是人文景致都还看不到头。
泰晤士河从英格兰西南乡村科茨沃尔德郡流向伦敦,经由汉普顿与南岸的泰晤士绿色缓冲区默西之时,仍然处于上游,河道尚不宽,流水宁静。每日沿着岸边散步,常见到人们划独木舟、搭帐篷、钓鱼,甚至下河戏水。春天以来,河水上涨,有一次看到人们围在河滩上,拯救搁浅的一头小海狮。上个礼拜,看社区网页上,还有人拍到一只小鲸鱼的照片。泰晤士河是海水和淡水混合,海鲜鱼类都不少。当地有一道传统食物 “鳝鱼冻”,是18世纪东伦敦人的发明创造。泰晤士河鳝极多,当时有风气在河里设饵捕鳝,一度成为穷人家的营养膳食。
远离伦敦市中心,繁忙的宽河道两岸船屋错落,田园气氛浓厚。汉普顿河道上有一座很显眼的桃花心木大船屋,据说能容纳 90人的管弦乐团同时落座。这座名叫“阿斯托利亚”的船屋从110年前就在河上漂浮,从南岸的赫斯特公园看过去,河上不时有天鹅、水鸭们游过,眼前自成一个水彩画框。现在的船屋看着像空置,其实它有一个明星主人:摇滚乐队平克·弗洛伊德的吉他手大卫·吉尔莫在35年前买下了船屋,并改造成了自己的录音棚,据说他经常在不见天日的棚里工作。不时也有乐迷过来拍照。
继续向东,就到了亨利八世的行宫汉普顿宫脚下。去年深秋搬来附近,我看着这座文艺复兴式的建筑物前金黄的树叶慢慢掉光,圣诞季时宫殿被装点上七彩霓虹灯饰,前院搭上了溜冰场,没热闹几天又因为封城再变荒城。封城期间,宫殿周围的园林和公园依然开放,刚过去的五一,宫墙内展出了10万多株郁金香。虽然曾在里面发生的荒唐事,足以让今天的百姓相信都铎时代的鬼魂依然游荡宫殿,但每年来参加汉普顿花会、音乐节、圣诞市集的人照样踏破门槛。
这座一度是英国最华丽的宫殿,最早由亨利八世的大主教沃尔西在1515年出资建造。亨利八世入住后加建的华丽饭厅“白厅”,即使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大厅也难以望其项背,可惜17世纪末因遭大火重创而被拆除。亨利之后的主人,国王威廉三世以凡尔赛宫为假想对手,将这座宫殿大肆扩建和改造,使都铎风格的建筑半改成了巴洛克宫殿。虽然今日汉普顿宫在伊丽莎白女王二世名下,但事实上从18世纪的国王乔治二世之后,再没有皇室成员入住过这座宫殿。19世纪上半叶,维多利亚女王下令宫殿对公众开放,至今依旧。
宫殿后面的公园也挨着泰晤士河,一群群野鹿正在吃草,旁边不到五米之外有人在打高尔夫,也相安无事。我走到离鹿群不到三米的距离,目不转睛地看着两头雄鹿顶着大鹿角对峙一阵,又继续戏弄眼前的树枝。
汉普顿宫隔一条马路的西北角,有一排餐厅、酒馆和精品店,精品店旁边有一座三层小楼,曾经是英国斯图尔特王朝中后期最有影响力的建筑设计师雷恩的住宅。对面汉普顿宫南立面就来自他的手笔,不远处的皇家公园“灌木公园”内,也有他设计的巴洛克风格的喷水池大理石基座。
基座上,竖立着一座被镀金的青铜女神像。这位身高2米多的罗马狩猎女神狄安娜,最初由17世纪时英国国王查尔斯一世任命法国艺术家勒苏厄为其妻子而造,起初摆放在伦敦萨默塞特宫里,18世纪才转移到了汉普顿宫。10年前,公园对喷水池做修复时,雕像底部掉出一块石头,上面放着一枚皇冠,标有当时的王后安妮的缩写字母。
整个冬季,我几乎每个黄昏都会到水池旁边看日落,四周整齐的树行之间,露出一马平川的径道,视野辽阔得令人难以想象。池水虽半结了冰,却总有两只天鹅在上面形影不离。日落后,池子四周的维多利亚马灯同时亮起,夜色中霎那投影下古老气氛。
灌木公园是伦敦八大皇家公园之一,每天工作完,我都会到这里散步,走入林地里喂松鼠、兔子、鹅与鸭子。足有1千英亩(大约4平方公里)的公园很大,有小桥也有流水,樱花、玉兰、杜鹃开完一波又一波,还常常碰见马鹿和黇鹿跑着过路,或者懒散吃草。开始的时候,能近距离观赏野鹿总令我惊叹,后来专门读了一些资料才知道,狼与棕熊这两种野鹿的自然天敌已从英国境内消失了一个多世纪,加上20世纪60年代曾实施过《野鹿保护法》,迄今英国的野鹿数量已超过两百万头,为近千年之最。从七年前开始,英国林业信托署就公开提倡有狩猎传统的英国人进林猎鹿,各公园的管理者每年也在“选择性宰杀”野鹿,以维持生态平衡。然而,过去一年里,英国一而再、再而三地封城,餐馆闭门多时,猎鹿的需求一落千丈。结果是野鹿数量每年依然上升三倍,虽然年年都有30万头野鹿被选择性宰杀,仍未能挡住其泛滥之势,野外生态链持续遭受破坏,公路上野鹿撞车事故也越发频繁,人们注视园内可爱小鹿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