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理解《红岩》作者,他们当初并不是作家,然而为了告慰烈士的英灵,为了不能忘却的纪念,为了让更多人从那些为理想信念无惧生死的革命烈士身上汲取精神力量,他们义不容辞地拿起了笔,将英烈们用鲜血铸就的红岩精神展现了出来
长篇小说《红岩》自1961年正式出版,到今天已60年了。对于它,我总是心怀一份特殊的感情。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见证了这部小说从酝酿、修改到定稿、出版的过程。
《红岩》描绘了重庆解放前夕在敌人监狱里革命志士坚强不屈、英勇斗争的感人事迹,他们坚定的理想信念和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正是中共地下党员们的真实写照。从他们身上,我似乎看到了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们的影子。可惜,他们中的许多人倒在了黎明前夜,没有机会亲历我们祖国的日新月异、繁荣昌盛,也没有机会目睹百年大党的风华正茂。而我,作为一个步入107岁、有着83年党龄的老共产党员,替他们见证了这梦圆时刻。在这样的时刻,重新谈起《红岩》,谈起那些出生入死的革命往事,让人感慨不已。
一本用时近10年、底稿近300万字的“血写的书”
我和《红岩》的作者之一罗广斌是同乡,他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是同窗好友,两家往来甚密。上世纪40年代初,根据党组织的要求,我考上了西南联大,在那里,一边学习一边从事地下党工作。不久,罗家人把罗广斌送到昆明交给我,希望他将来也报考西南联大。在昆明期间,罗广斌顺利考入联大附中高中,学业大有长进,还积极参加进步活动,成为我们党当时的秘密外围组织民主青年同盟的一员。后来,他回到重庆,和领导学运的刘国志联系上,并由江竹筠介绍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江竹筠,正是小说《红岩》中江姐的原型。
1948年,由于叛徒出卖,中共川东地下党组织遭到毁灭性破坏,罗广斌被捕,关进重庆歌乐山白公馆监狱。在狱中,他参与并见证了战友们可歌可泣的革命斗争。1949年重庆解放前夕,国民党特务大规模屠杀关押在白公馆、渣滓洞等监狱的革命志士,纵火焚烧渣滓洞。几百革命志士,只有极少数人逃了出来。
罗广斌出狱后不久,我在重庆见到了他,他向我讲了很多当时狱中的情况。革命烈士们的英雄事迹,让人动容。不久后,他和狱中幸存的其他同志在重庆、成都两地向青年作报告,产生了很大影响。不少人,包括我在内,鼓励和催促他们将这些具体事迹写成读物,让更多人看到,让英雄事迹长留于天地。于是,罗广斌约好与他同时逃出来的刘德彬以及先他们出狱的杨益言,共同努力,撰写了回忆录《在烈火中永生》。
回忆录出版后,取得了很大反响。在多方面的关心下,又有了将其改写成长篇小说的计划,如今我们熟知的《红岩》由此诞生。《红岩》从酝酿到成书历时近10年之久,成书40万字,底稿近300万字,经历3次彻底“返工”,大改过五六次,小修小改不计其数。在此期间,作者们还给几百万青年学生和干部作过百余次报告。他们告诉我,每一次报告,都是创作过程,都要结合反馈再做修改完善。
《红岩》作者曾不止一次地说:“《红岩》这本小说的真正作者是那些为革命献身的先烈。”这并非谦虚。小说中最动人的情节、最令人崇拜的英雄,都有现实依据和人物原型。小说凝结着烈士们的鲜血,真正是一本“血写的书”。而革命烈士的事迹和精神,也终究得到了历史的回响。长篇小说《红岩》一经出版,便被全国各地读者争相捧读,风行一时,甚至在海外也广为流传。据说,迄今为止,这本书已有过千万的发行量,成为最受欢迎的革命历史小说之一。
相信胜利、准备牺牲,为了那声来之不易的“同志们”
《红岩》反映了当时重庆白公馆、渣滓洞的革命志士前赴后继的斗争精神,可以说是国统区地下党斗争工作的缩影。这部小说的最终定名,正是因为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领导长江以南地区地下党工作的中共中央南方局就秘密设立在重庆红岩村八路军办事处。我们所说的红岩精神,也源于此。
我曾在中共中央南方局领导下工作过。几十年过去了,那些风风雨雨的日子还常常涌入我的记忆。那时,每天在白色恐怖中为革命事业奔走,在生死线上与敌人周旋搏杀。早上出门前,就已做好回不来的打算。“相信胜利,准备牺牲”,是我在党旗前宣誓时立下的坚定信念。靠着这一信念,我才能在这条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线上,坚持斗争到胜利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