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师亦邻每天画下一幅画 为患阿尔茨海默病的妈妈留存记忆
《我还记得》:用一支画笔抵御遗忘
不久前,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感动了不少国内外的观众。许多人都曾为影片中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又称认知症的一种)的父亲而心生悲悯。近期,由乐府文化出版的《我还记得》一书,用绘画和文字相结合的方式,再次将阿尔茨海默病带进读者视野。比起电影的艺术化处理,《我还记得》巨细无遗地展现了阿尔茨海默病人士的生活和家属的心路历程。
《我还记得》的作者是亦邻,她是一名自由插画师,曾著有绘本《陪孩子玩吧》。2017年前画作多以少数民族和民俗风情为题材,近年创作方向转向衰老、疾病、死亡以及代际关系题材。
亦邻创作方向的转变,与父亲的逝世和母亲患有阿尔茨海默病有关系。亦邻父亲去世后,她与姐姐清雅、妹妹小菀一同照顾母亲。亦邻相信艺术的力量,她每天拿起画笔画下一幅画,帮妈妈留存一个备份的世界,抵御遗忘。
那么,如果亲人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我们除了陪伴,还能做什么呢?近日,亦邻接受北京青年报采访时表示,面对阿尔茨海默病,只有爱是远远不够的,还要加强对病症的深度了解。而她在记录和思考的过程中发现,爱的本质是生命的相互依存;照顾老人,其实是在帮我们自己。
我与父亲
原来在我复杂的情感里,还包含了对爸爸的怨气
现在提起父亲,亦邻还会轻轻一叹,眼睛瞬间就湿润了起来。
亦邻父亲的最后一段时光是在医院中度过的。她的父亲因心脏、肾脏和肝脏三大器官的衰竭,迫不得已住进医院。“爸爸一直抵触去医院……也许他已经感觉到大限将至,说死也要死在家里。他以绝食、拔掉针管、拒绝治疗要挟我们,达到了出院的目的,可是回家没两天,又被病痛折磨得主动提出住院。”亦邻在书中写道。
2018年5月,医生告诉亦邻三姐妹,她们的父亲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让她们赶紧做最后的告别。亦邻当时建议,三姐妹把各自想说的话和交代的事情,单独和父亲做最后的交流。“可是,当我面对爸爸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在想,如果不画爸爸,以后就再也没办法画他了。我的姐姐清雅安慰我说,那就画吧,爸爸还是喜欢我画画的。最后,我画下了一幅素描,这是属于我和父亲的告别方式。”亦邻回忆道。
后来,亦邻读完《最好的告别:关于衰老与死亡,你必须知道的常识》后,才知道绝大部分老人在临终前都不希望去医院,而愿意待在家里,这方面在东西方文化里都是一样的。书中也提到,老人临终时应该听不到旁人说的话,虽然他们还有呼吸,但没有了意识,像是进入深度睡眠的状态。亦邻总觉得应该早些看到这本书,这样就能在父亲得病时更加理解他,就不会对他有那么多的抱怨。
怨,是亦邻情感中常提到的字眼。与父亲告别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亦邻沉浸在一种复杂的情绪中。她满脑子想着父亲,在悲伤的同时,她还有怨气、自责和遗憾……
直至今年清明时节,亦邻仍有这样的状态。她在去扫墓前,在心里准备了一段话,想告诉父亲,自己的书《我还记得》要出版了,希望他可以喜欢。可是,亦邻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很自豪地讲出来心中的话,没想到在墓前还是一个字讲不出来。亦邻只是一下子跪在墓前,嚎啕大哭。
“我的怨气在于我总想得到爸爸的认可。爸爸是军人,对我们的教育很严格。他最喜欢大姐和小妹,而我最淘气。小的时候,我都不称呼他为‘爸爸’,看到爸爸来了就说是‘那个人’来了。他对我的画也不认可,不喜欢我画的漫画。所以,我跟他很难有一个亲近的状态,在他面前说不出话是一种常态。”她讲道。
亦邻父亲离开的那段时间,她找到了一个情感的出口,那就是开始画爸爸。她开始回忆起小时候关于父亲的生活,用黑白的色彩在画纸上重现他们曾经的欢乐时光。“爸爸是个补鞋匠”“篮球场上一员猛将”“爸爸是个补锅匠”“爸爸教我们擒拿格斗”等回忆,跃然纸上。“这本书原本就是要画关于爸爸的内容,只不过后来的事情让我开始更多关注了妈妈的病情。”亦邻说。
我与母亲
妈妈的一句“我还记得”,让我开心得都要落泪了
亦邻母亲的生活变得不一样了。
她并没有因老伴的离去而表现出过度的悲伤,而是对一切更加漠然,整日闷坐,很少讲话。为了尽快帮助母亲适应没有老伴的日子,亦邻三姐妹各有分工,“姐姐陪妈妈下棋、散步,在生活上照顾妈妈,同时也训练妈妈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哄着妈妈写字画画,锻炼头脑;妹妹陪妈妈玩游戏,教妈妈跳手指舞,训练妈妈的反应能力。”
她们对妈妈的病心里都早有怀疑,因为母亲的病症在2015年时就有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