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三星堆文物对话
此图为受访者提供 左上图为本报记者李娜拍摄
“青铜尊在埋藏前已经被砸坏,缺失部分未来将通过泥塑、制膜等方式进行修复,预计完成表面清理、取样、尊内CT探明等环节后,修复时间在半年左右。”3月24日,三星堆“上新”热度持续不减,《工人日报》记者来到四川广汉三星堆博物馆文物保护中心,见到了连续高强度忙碌多日的文物修复大师郭汉中,他通过手机照片向记者介绍着一件三号坑出土青铜尊的清理情况。
照片中,高70余厘米的青铜尊“平躺”在操作台前,郭汉中目光专注、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覆土,沉睡千年的精美纹饰清晰可见,这是迄今为止三星堆出土的最大青铜尊。
16岁入行至今,郭汉中修复的文物超过6000件,三星堆青铜神树、青铜大立人像等文物重器经他的手以近乎完美的姿态重见世人。
最新的发掘成果让郭汉中热血沸腾,更多新文物的出现意味着更多汲取养分、积累经验的机会,这也是文物修复工作最让他着迷的地方,“让残损的文物重新‘复活’,每一次漫长的摸索都仿佛是穿越时空、跨越千年向古人讨教。”
静下心、坐得稳
3月20日,三星堆遗址重要考古发现与研究阶段性成果发布,消息一出举世瞩目,守在博物馆外的各路记者,还有暴涨的游客到访量,都让郭汉中感到无比幸运——当人们翘首以盼时,他却可以第一时间近距离接触文物。当然,压力也随之倍增。
这并不是郭汉中第一次见证世人对三星堆的关注。
早在上世纪80年代,三星堆横空出世,3000年前的神秘古蜀文明引发轰动效应,不过,当年他只是懵懂的考古学徒工,与今天三星堆博物馆文物修复技术带头人的身份相比,肩上的担子不可同日而语。
过去30余年里,郭汉中参与了三星堆一、二号祭祀坑文物的出土发掘工作,主持修复了各类青铜器、玉石器和陶器,包括青铜纵目面具、青铜大立人等国家珍贵一级文物。
作为三星堆的镇馆之宝,高3.96米、树干残高3.84米的一号青铜大神树,是中国首批禁止出境的文物。但鲜为人知的是,从祭祀坑出土之初,神树只是一堆混杂着泥土的碎片,树干断成三节,树枝断为几十节,鸟儿、果实的碎片不计其数,残损情况十分严重。
在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储藏青铜器碎片的隐秘小屋内,郭汉中和师傅杨晓邬用最传统的办法,根据碎片断裂缝隙结构,最大程度对神树残片进行拼接愈合,修复周期前后长达近7年时间。
“文物修复不是创造性工作,必须尊重历史,所有断裂处茬口必须吻合无争议。”郭汉中告诉记者,每一件器物的复原都需要修复者静下心、坐得稳。
“这是一项孤独的工作,充满神秘,带来快乐,给予内心洗礼,它会告诉你,怎样去认识世界,面对生活。”郭汉中对文物修复有着特殊理解。
邂逅远古文明的“学艺苦旅”
1984年,16岁的郭汉中带着对考古的好奇,扛着锄头跟随省考古队进入三星堆两个祭祀坑发掘现场,由此开启与远古文明的奇妙缘分。
然而,文物修复技术的习得并不容易。清洁、拼接、整形、补配、随色、做旧等六大工艺环环相扣,每一步都需要过硬的技艺、十足的耐心与专注,这其中还涉及历史学、考古学、博物馆学、鉴定学、金石学、金属工艺学、化学、美术鉴赏学等多学科、多工种的融合。
只有初中学历的郭汉中如何补齐这些短板?“我运气好,接触到了很多大师级专家,只要一有机会就向他们请教。”郭汉中坦言,最初只想找一份谋生的工作,未曾想觅得一生的事业追求。
随着工作成绩日渐突出,他受到了诸多业界大家的关注和指导,雕塑大师赵树同、陶瓷研究专家毛超群、文物修复专家赵家英……郭汉中开玩笑说,“要是把所有对我传道授业的老师名字都列出来,一张纸都不够呢。”
“勤快聪明。”三星堆考古工作站前站长陈德安这样评价郭汉中。师从郭汉中18年的文物修复师王丽则认为,“老师非常有天赋。”
“每一次修复都必须心怀敬畏,在有十足把握下动手。”郭汉中说,灵性与天赋的背后,是经年累月的下苦功。
为锻炼操作水平,他非常注重细节,不仅在磨练中熟练掌握了各种修复方法,还创新探索出塑形雕刻、黄泥石膏翻模、浇铸铜铸件等操作法和“铜补铜”等先进工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