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昆德拉视为偶像,却被中文世界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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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中文世界遗忘的布洛赫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仇广宇

  发于2020.12.28总第978期《中国新闻周刊》

  2011年前后,在广州做仓库保管员的19岁青年流畅,在昆德拉作品中注意到了赫尔曼·布洛赫的名字,从小喜爱西方文学作品的他,发现这个名字在昆德拉书中出现的次数仅次于卡夫卡。但当他上网搜索时,却发现中文世界几乎没有布洛赫这个人的消息。  

  流畅上网花200多元订购了英语版的《梦游人》和《维吉尔之死》。这是流畅和布洛赫的最初相遇。此后,他不断翻译布洛赫的作品以及与布洛赫相关的文章。

  布洛赫这个名字对大众而言有些陌生,但对他的评价和描述常常出现在其他文学、艺术作品中。198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保加利亚作家艾利亚斯·卡内蒂在获奖演说中提到了四个要感谢的人,其中就包括曾经表扬过他作品的布洛赫。在意大利导演安东尼奥尼的电影《夜》中,布洛赫的《梦游人》也曾反复出现。

  而米兰·昆德拉则是布洛赫最知名的拥趸,他在《小说的艺术》这本随笔集中,用整整一章札记的篇幅分析了布洛赫的代表作品《梦游人》,并讲述这部作品带给他的启发。在《被背叛的遗嘱》一书中,昆德拉将布洛赫与卡夫卡、穆齐尔、贡布罗维奇等并列为“后普鲁斯特时代的最伟大的小说家”——即文学史上的“中欧四杰”。

  流畅试图用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补全布洛赫作品这一工程量巨大的“拼图”。经过近十年时间,他翻译的《梦游人》的中译本终于在2020年9月首次面世。

  除了漫长而艰难的出版过程,更令人揪心的是,像布洛赫这样“冷门”却颇有文学价值的作家,在外国文学界中还有很多,他们被引进的速度却不容乐观。正如哲学博士、执教于同济大学中文系的诗人胡桑所言:布洛赫被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了。

  不曾热卖的先驱者

  卡内蒂在回忆录《眼睛游戏》中记述了布洛赫的性格,说他“对人充满怜悯之心”,善于控制自己并不爱表露自己的感情。他曾经“是一个艺术赞助者:一个视精神事物比其工厂更重要的企业家,并且对艺术家总是有所偏爱”。

  布洛赫与同为德语作家的托马斯·曼属于同时代人。1886年,他出生在奥地利一个富裕的犹太家庭,作为长子被父母指定继承家族的纺织产业。因此,布洛赫自小接受工程方面的教育,但他本身却具有很高的数学天赋,在内心对哲学、心理学和自然科学更感兴趣。

  1909年,布洛赫开始结识维也纳的知识分子并投身杂志专栏的写作。1923年,常年在兴趣和家庭责任中游荡的他决定放弃稳定的生活,和妻子离婚,两年后到维也纳大学攻读他喜爱的哲学和数学。1927年,他出售了纺织厂全职投入创作。4年过后,分为三部曲的小说《梦游人》正式发表,但在当时反响并不热烈。

  在布洛赫开始学习和创作的时期,正横跨“一战”的爆发和结束,奥地利走到了国家分崩离析和价值观崩溃的时代。此后,20世纪20年代的维也纳成为学术研究的世界级重镇:经济学的奥地利学派、哲学上的维也纳学派、心理学家弗洛依德、诗人里尔克都在这一时期崛起。布洛赫对弗洛依德的理论耳熟能详,并和穆齐尔、里尔克、卡内蒂等作家密切来往。

  《梦游人》忠实地描述了那个时期,时间跨度是从1888年到1918年,全书分为描写“浪漫主义”“无政府主义”和“现实主义”的三个部分。根据布洛赫传记作者埃内斯汀·施兰特的描写,这部小说“通过不同人物之间的相互联系‘上演’了这场崩溃——他们在社会、精神、经济和政治的动乱与衰败中断断续续、无意识地寻求着一个统辖一切的价值中心”。如胡桑所言,《梦游人》中的这种当代性,可以作为中国读者进入《梦游人》的阅读,并感同身受的一个层面。“他的小说不是传统小说,不是纯粹关于人物命运的探讨,而是关于时代境况的诊断”。

  1933年到1937年,布洛赫发表了小说、随笔、戏剧和文论等大量作品。1938年,纳粹德国和奥地利合并,犹太人布洛赫被迫流亡美国生活。此后他彻底告别了衣食无忧的前半生。1945年,布洛赫完成《维吉尔之死》这部小说后,决定像他笔下的古罗马诗人维吉尔一样彻底告别文学,因为艰难的经历让他感到文学作品无法真正干预社会。他开始进行哲学和群众性心理学的研究。

  布洛赫直至1951年去世都无法回到家乡,他留在奥地利的家人和朋友也少有幸存。1950年,布洛赫凭借《维吉尔之死》首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同时被耶鲁大学德语系吸纳为名誉讲师。但他的生活依然窘迫,仅仅过了一年就因为心力衰竭而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