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莱娜·费兰特是谁”如何成为当代国际文坛的超级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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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莱娜·费兰特是谁”如何成为当代国际文坛的超级谜题

  文学生产、流通与接受在当下正日益景观化

  孙璐

  匿名写作在今天被视为一种时髦的文学实验。然而粗略浏览世界文学史,作者“隐身”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面对出版商和读者的“傲慢与偏见”,隐身写作的背后有被迫的无奈,也有刻意的戏弄。  

  有些是出于身份困境的权宜之计,最著名的例子当属勃朗特姐妹迫于维多利亚时期“性别成见”的困扰,分别使用没有明显性别特征的笔名发表作品。有些是出于对“分裂”人格的嗜好,或者抱着“游戏”的心态:葡萄牙作家费尔南多·佩索阿除了用真名创作以外,又为自己杜撰了72个笔名,还为他们纷纷编造了身世,赋予了迥异的写作风格和思想体系,只为更好地表达自己性格的多元面向。

  超级畅销作家J·K·罗琳为了摆脱“名人”的负累,希望得到读者“不加修饰的反馈”,在2003年以罗伯特·加尔布雷斯的笔名向两家出版社投稿犯罪小说《布谷鸟的呼唤》,随后不仅遭到退稿,编辑甚至“好心”劝告罗琳应该先去报名一个写作班,或者读读出版相关的书籍。小说虽然最终出版了,但一直销量惨淡,直至罗琳宣布真身,《布谷鸟的呼唤》的销量随之陡增,迅速进驻各大图书畅销榜单。

  但埃莱娜·费兰特不同。

  费兰特的目的

  自1992年署名于其小说处女作《烦人的爱》开始,这13个意大利字母(El ena Fe r r an t e)就未曾淡出公众视野。更何况2011年至2014年相继问世的“那不斯勒四部曲” (《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离开的,留下的》和《失踪的孩子》),创下了40多个国家、超千万册销量的出版奇观。

  几乎是下意识的习惯,我们会兴冲冲地上网搜寻“埃莱娜·费兰特”的简介,迫不及待地想一睹真人的风采,但注定是失望而归。除了知道这是一个意大利作家的笔名,我们对TA几乎一无所知——真名、性别、年龄、婚姻家庭、职业履历、生平经历等等。于是,“费兰特是谁?”成了当代文坛的一个超级谜题。在近30年的时间里,媒体记者、大众读者、专家学者从未停止福尔摩斯般的侦探工作:剖析其小说内部的语言和人物,细查其小说外部的书信和访谈,甚至涉嫌对个人隐私权的侵犯,从房产交易和版税记录中寻找蛛丝马迹,为揭开费兰特的身份面纱乐此不疲。

  一边是誓死不露面的作者,一边是誓将人肉进行到底的媒体和大众,双方的“执著”势均力敌,而这场望不到尽头的“捉迷藏游戏”也意外助推了费兰特现象级的存在。随着2016年增补版《碎片》(第一版于2003年问世)的出版,“费兰特身份之谜”再度受到广泛关注。在这部作品集中收录的30余篇访谈中,几乎每一个采访者都会问及费兰特的真实身份和多年来坚持“隐身”的原因。费兰特同样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那个经典的回应:“我只想通过文字和读者交流……我相信,书写出来之后,就不需要作者了。如果一本书有内涵,它迟早都会找到读者。”费兰特同样坦言,当初做出“不在场”的决定,只是因为羞怯而不愿出现在公众面前。然而,由此收获的自由创作空间使之愈发确信隐匿的重要性。再到后来,出于对“只关心作者形象和声誉、不关心作品本身”的媒体的强烈抵触,费兰特的“个性”试验也逐渐演变为一场“公然”对抗。

  可以说,费兰特是为了“隐身”而隐身,并期待由此诠释小说生产的过程和作者的意义。用费兰特的话来说,“埃莱娜·费兰特”所指涉的仅仅是一个作者,就像是一个虚构角色或者一种附体,只有在创作时才会出现。由于作者的血肉和气息统统且仅仅存在于语言文字、思维方式和想象力之中,当一本书结束的时候,“埃莱娜·费兰特”所依附的那个具体的、实在的人也得以解放,重新回到创作之外的自己。

  费兰特的悖论

  当然,费兰特的“隐身”也是一种抵抗的姿态,直指当下日益“景观化”的文学生产、流通与接受——当作品成为作者得以进入公众视野的“门票”,当作者通过不断在社交媒体抛头露面、坦白隐私来提升公众关注度,文学生产便沦为“名人”生产,文学流通便沦为“真人秀”表演,以至于文学接受不再是围绕作品,甚至将文学阅读本身都抛之脑后。

  悖论的是,费兰特为了抵制“景观”而采取的隐身策略反倒创造了另一种“景观”——正是“费兰特之谜”助力了“费兰特之热”,无论在多大程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