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族志电影,他是先行者
青年杨光海。资料图片
杨光海与瑶族群众在一起。资料图片
一生低调、从不张扬的杨光海,与这个世界的告别也是静悄悄的,送别他的,除了亲属、同事,只有几位从北京本地和昆明赶来的好友。
11月27日凌晨5时半,北京密云区医院,88岁的杨光海安详离世。
这位中国民族志电影先行者,一辈子沉浸在民族纪录片的拍摄和资料整理中。那些黑白的、彩色的影像,关乎民族历史、国家记忆,更关乎民族文化的传承。
从子雄摄影室的学徒到不怕死的摄影师
杨光海能加入中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科学纪录影片(以下简称“民纪片”)的拍摄队伍,与他在子雄摄影室培养起来的对影像的爱好和精湛的摄影技巧有关。
位于昆明云瑞西路的子雄摄影室,是20世纪40年代昆明有名的照相馆。15岁时的杨光海因读过小学识字,被招收为照相馆的学徒。老板郭子雄不知道,这位从云南大理湾桥乡靠走路、搭货车,用六七天时间才来到昆明的白族少年,数十年后,会成为“中国民族志电影第一人”。
1950年2月,昆明解放,杨光海被新生活吸引,报名参军,考入西南军区军政大学,1952年调入八一电影制片厂。
1957年,为配合全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经国家领导人批准,全国人大民委主持,中国社会科学院原民族研究所与八一电影制片厂、北京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等单位,开展了民族纪录片拍摄工作。
这项动员了国家力量的影片创作计划从1957年启动,到1981年结束,共计完成了21部影片。这是迄今为止中国民族志电影史上投资最大、动员最广、历时最长的一次拍摄活动。
参加新中国第一批少数民族纪录电影片的拍摄时,杨光海只有25岁,那时他是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摄影助理。
《佤族》是其中的第一部。当时佤族还处于原始部落、刀耕火种时代,语言不通,很少有人进入,摄制组首先和头人沟通,为了取得信任,向每家每户赠送盐和茶叶,和他们一起喝水酒,吃烤在火塘边上长蛆长毛的肉。
拍《独龙族》更为艰难,摄制组带着沉重的摄影机、脚架、行李,乘坐火车、货车、邮车、马车,20多天才从北京辗转到云南贡山县,又从贡山跟着马帮走了10多天,翻越碧罗雪山,穿越茫茫森林。那时正是困难时期,没有足够的粮食,体力消耗很大,吃不上蔬菜,偶尔能捡到马帮丢弃的莴笋叶放在面疙瘩汤里煮着吃。拍了两个多月后,又要赶在大雪封山前走出来。
以杨光海这次经历写成的文章《独龙江畔》发表在1962年5月8日的《中国青年报》上。
动员国家力量创作的影片被蒙上历史尘埃
1958年春耕开始前,云南普洱市西盟区(后改为西盟佤族自治县——记者注)阿佤山的岳宋寨,年轻的杨光海抱着一台苏联产的埃姆摄影机挤在人群中,为了拍到剽牛的瞬间,他不顾一切地往前靠,突然,一头疼痛难忍的牛向他扑来,吓得杨光海连连后退,大拇指一直按着摄影机开关,惊慌中拍下了牛被剽后怒吼挣扎暴跳的情景。
这组精彩的镜头,后来得到了国内外学术界很高的赞誉。
当时,为了影片的“科学性”,拍摄前,各民族调查组先写出提纲,经领导和专家审查通过后,由学者和摄影师组成拍摄小组,到当地后再根据实际情况修改提纲,撰写分镜头剧本,再进入拍摄。
然而,20世纪五六十年代,很多民族都发生了变化,一些历史现象和社会结构已不存在。为把被拍摄民族的“社会历史面貌留存下来”,拍摄小组采取了“搬演复原”的方法,被拍摄的村民们成了演员,演绎着逝去不久的生活。
搬演较多的是《苦聪人》。苦聪人(后经民族识别,确定为拉祜族的一支——记者注)一直散居在滇南哀牢山的密林里,20世纪50年代,经过解放军长途跋涉艰苦寻找,将大部分苦聪人迁移到政府安排的村寨定居。
为了拍摄重现苦聪人漂泊在原始老林里的迁徙和“钻竹取火”生活,摄制组安排了一个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的家族,在野外露宿,篝火被雨水浇灭,苦聪人钻竹取火,再次让篝火燃起,夺回了温暖。“影片中的雷鸣电闪,刮风下雨,都是后来在北京搞的特效。”杨光海说,“真要下雨,就拍不了”。
摄制组还把别的村寨的人集中到牛塘寨,搬演“男女谈情说爱,吹着芦笙跳着舞”。
这种拍摄方法,在当年设备落后、胶片短缺的情况下,使创作任务完成得较为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