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鬼?鬼的形象变迁史(4)_中国教育导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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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么鬼?鬼的形象变迁史(4)

2019-08-10 08:26作者:采集侠

  这种理论自信一直延续到一位客人的突然到访。这位客人的辩才同样出众,两人就有无鬼的问题反复论辩,最后,这位客人终于理屈词穷。但他并没有俯首认输,而是脸色突变,放弃说理,对阮瞻斥责道:“鬼神,古今圣贤所共传,君何得独言无?”如果话说到这里,不过是一个恼羞成怒的失败者想用根本不能成立的逻辑,在气势上压倒对手。但接下来的话,却是对阮瞻无鬼论的重磅一击:

  “仆便是鬼!”

  说罢,他猝然变成异形,带着愤怒从阮瞻面前消失了。阮瞻亲眼见证真鬼后,“默然,意色太恶,岁余病卒”。

  这场真鬼变身,可谓对阮瞻无鬼论的绝对“致命”打击。阮瞻虽然在说理上取得了胜利,却败给了事实。这场致命失败,让千年来的有鬼论者们窃笑不已。直到清代末造,四川文人陈嵩泉还在他的志怪笔记《骇痴谲谈》中给死后的阮瞻设计了一个颇为阴损的结局。他让一位名唤严维骧的秀才灵魂出窍,梦入冥府。还安排了一个导游带他四处周览,自然目的是为了让他复活之后将鬼界消息带回人间。其中的一条消息就是阮瞻的下场。按照有鬼论者的安排,这位无鬼论者死后要变成他一直坚称不存在的鬼,而为了惩罚他的无鬼论,冥府特别召开会议,做出如下处罚决定:

  “彼(阮瞻)谓无鬼,即俾之永世做鬼,不许转世。”

  这位导游还对严秀才说,世间那些无知无识之流,往往拾取阮瞻无鬼论的余渣,又做续论,可谓“前车覆而后车仍蹈之”。冥府给这些阮瞻无鬼论追随者安排的下场是“黑暗狱中,增此一重孽案”。言下之意,是恐吓那些世间无鬼论者全都死后变鬼下地狱受罪。

  用见鬼或变鬼来揶揄无鬼论者,是人多势众的有鬼论的拿手好戏。纪昀在《阅微草堂笔记》里就安排一位生前素持无鬼论的老儒,死后变鬼被一群鬼讪笑,质问他既称无鬼,那自己又是何东西?

  在有鬼论文人的笔下,无鬼论者纷纷落败。但问题在于,为何无鬼论如此招惹有鬼论者的忌讳?原因不仅仅是理论本质有异,而是无鬼论条析理剖,逻辑清晰,在强大理性逻辑的碾压下,有鬼论破绽百出,无法立足。墨子在《明鬼》篇中证明鬼神存在的那些证据,也不过是引用前人记述的经验之谈,根本无法用逻辑推论来证明鬼神的真实存在。而随着鬼故事的记载越来越多,矛盾破绽之处也四处开花。仅举一条细枝末节的破绽,就足以撼动有鬼论千疮百孔的大厦根基。这就是鬼究竟穿不穿衣服的问题。

  无鬼论最雄辩的辩手王充就在《论衡》中对此有过精彩的辩论,东晋阮修将其归纳为一句简短的质问:

  “今见鬼者,云著生时衣服,若人死有鬼,衣服有鬼邪?”

  衣服事小,但却迫近古人对鬼定义的核心灵魂精气。几乎所有志怪小说在遇到这个尖刻的质问时,都有意无意绕开不谈,默认人死前穿什么衣服,死后也穿着同样衣服,如果死前赤身裸体,死后也一丝不挂。但这仍然不能解释衣服这种没有灵魂精气的纯物质如何变成鬼身上的衣服。自王充提出质问以来近两千年,唯一做出明确回答的只有明末文人冯梦龙和他的朋友王弱生。

  王给出的答复是“人梦中穿衣服,将谓衣服亦有梦耶?”但这个答案完全是偷换前提概念的空谈。冯梦龙的回答则是“生时衣服,神气所托,能灵幻出来,正是有鬼处”,虽然看来像个颇有哲理的回复,但却是典型的循环论证。即使他的观点成立,也无法解释如此多死时赤身裸体,死后成鬼也一丝不挂羞于见人的故事。京剧《乌盆记》里被烧造成乌盆的冤鬼,因为衣服被扒走,赤身裸体,连状都不好意思去告。可见鬼衣灵幻说同样不能成立。

  无鬼论虽然持证论证合理,逻辑严谨,但在对鬼神宁信其有的时代终究难以出头,包括阮瞻自以为无人可难的无鬼论,在他死后连只言片语都没留存下来。但恰恰就在阮瞻被有鬼论者打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晚清末造,无鬼论的转机终于来临。现代科学观念的强势进入彻底撼动了鬼神之说的根基。随着一个个过去无法解释而被强加以超自然色彩的事物得以科学合理的解释,曾经光明正大行走于笔记小说的鬼魅也不得不在科学的刺眼强光下退入幽暗角落。接受了现代理性文明的新文化之子们将鬼神之说斥为迷信。在他们看来,旧日盘踞在无知愚众脑海里的种种鬼魅就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我们的敌人是什么?不是活人,乃是野兽与死鬼,附在许多活人身上的野兽与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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