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辞》中的“唧唧”是叹息、机杼还是虫鸣?_中国教育导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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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辞》中的“唧唧”是叹息、机杼还是虫鸣?

2020-11-26 10:01作者:采集侠

  【深度解读】

  在1998年迪士尼动画电影《花木兰》中,木兰有两个如影随形的伴侣,一个是木须龙,另一个是蟋蟀。这两个角色作为故事的配角,如堂吉诃德的桑丘、鲁滨孙的“星期五”,一路插科打诨,为影片增色不少,制造了许多喜剧效果。而在刚刚公映的迪士尼真人版影片《花木兰》中,木须龙消失不见了,蟋蟀则由一位同名的兵士替代,这种角色的调整引起了不少热议。

  在中国,花木兰的传说与《木兰辞》妇孺皆知:“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的吟诵已成为童年记忆的组成部分。通过豫剧、黄梅戏等传统戏曲的方式,这个故事也早已被搬上舞台,以视觉化的方式呈现在观众眼前。正因为此,不难理解,对于部分中国观众而言,影片中的木须龙也罢,蟋蟀也罢,均属于编剧缺少敬意的杜撰。它们从一开始就指向了一种文化挪用——在这种论述中,中国的花木兰被演绎为追求个人英雄主义与自我实现的西式叙事,并体现在种种增删篡改之上。

  不过,严格说来,蟋蟀并非与花木兰无关的纯粹虚构,它的有无与后者有着密切的联系,并被卷入到关于《木兰辞》释读的论争之中,而这些论争也反映在《木兰辞》的英文翻译里,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它在西方的传播与接受。第一行诗句“唧唧复唧唧”,这一行诗双声连缀,叠合重复,使诗歌的开篇具有了十足的声韵美,有一种毫不张扬的感染力,将读者瞬间带入到那个遥远的世界之中。但是,它在原文中究竟摹写了什么声音呢?

  

  是叹息,是机杼,还是虫鸣?

  关于这一点,聚讼纷纭。简略言之,传统认为这是木兰的叹息之声;也有观点认为,第一行若视作织机的声音似乎更为合适。还有学者指出,既然后文有“不闻机杼声”一句,将其视作机杼之声,逻辑上似有不通,而且在多数古诗中,织机声常被表现为“札札”——“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于是在细致考证之后,得出“唧唧”之声应是蟋蟀鸣声的结论——一个颇具说服力的原因是,在某些古代版本的《木兰辞》中,首行为:“促织何唧唧”,促织也即是蟋蟀。这种乡野常见的昆虫,由于在每年的秋凉之时开始鸣叫——如白居易诗“蟋蟀声寒初过雨,茱萸色浅未经霜”,故有敦促纺织之意,在诗中与“当户织”的意象并置一处,也非常合适。如此一来,我们可以想象这么一个情景:木兰心事重重,不由停下手中的劳动,于是纺车之声停息,蟋蟀的鸣声继而响起。它的设想似乎合乎情理。若是木兰之叹息,则太过直白,好像缺少了委婉之美,而且显得较为重复——既然后文已提到叹息,在惜字如金的诗里,为什么还要反复渲染呢?在我们想象的情景里,一只秋虫的歌声让日复一日进行着枯燥乏味劳动的女性世界多了几分生机,并且衬托了木兰的忧心忡忡。夜深人静,月华如水,蟋蟀的奏鸣打破了历史深处的沉寂。

  不过,这个争执似乎并不会影响到背诵诗歌的孩童。无论作何解释,都改变不了首行朗朗上口的节奏感和音乐性。然而,一旦涉及传译到不同的文化语境之中,这个问题便突然被放大了。译者应如何将它的意蕴尽量原封不动地转移到不同的文化之中呢?要做好这个媒人,首先要明了其确切的意思。翻译的结果也反映了译者的理解。

  

  威利和傅汉思的译声之异

  早期的译者中,英国汉学家威利(Arthur Waley)将这一行译作:“Click, click, forever click, click。”显然是将这一行视作织机的声音——人自然不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叹息声。细究起来,将四个清脆的爆破音连缀,反倒让人觉得轻快、愉悦,而且爆破音的连续重复导致整句分贝较高,音量上略显高亢,与汉语中的原声相去甚远,和木兰此时的抑郁心情也似有不搭,所以并不能算是成功之作。在诗歌的整体氛围之中,它显得有些跳脱。

  威利之后,又有研究中国古诗的学者尝试将《木兰辞》译作英文。其中美国汉学家傅汉思(Hans H.Frankel)的译文最有意思,而且反映了他对首行诗之朦胧与歧义的充分关注。他也采取了直译法,力求接近中文的原声,将它译为“Tsiek tsiek and again tsiek tsiek”,以象声的方式,将中国古诗的声响生动地再现在另一种语言中。从表面上判断,他所再现的似乎也应是“机杼声”。但是与此同时,这个词还让人联想起英文中的“tsk”——一个用来表达不满之意的常用象声词,大概相当于汉语中用舌尖敲击上齿的“啧啧”声。在这里,“tsiek”一词应是傅汉思的自创,在“tsk”中添加了“依”(ie)这个音节,延长了原词发声的长度,以便更贴切地表达纺车的声响。它结合了稍显尖利的摩擦音与清脆的爆破音,纤细而幽微,在拟声的效果上要胜威利一筹——至少,它的分贝降了下来,音量变小了,而且在拟声方面也更暗合汉语的原声。事实上,通过吸收“tsk”这个词本身在英语表达中的不满之情,将人声和物声交叠一处,由此制造“弦外之音”的效果,乃是一种有意的编排,有巧思运于其间。傅汉思在译文后指出这首诗中声音的重要作用,多处“将象声词编织在文本之中”“表达了双重意义。”在他看来,“第一句‘唧唧’之声的重复有意造成了歧义:它既暗示了梭子的声音,又指向木兰的叹息。她一如既往的劳作声——也即纺织——与她突如其来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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