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琴南初译《茶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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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99年间,一部由中国文言翻译的法国小仲马长篇《茶花女遗事》面世。该书以新旧之间的古文笔意,传达出委婉曲致的异国风味,对于少见外国小说的读者,显得十分别致,因而在当时引起很大反响。这次翻译的成功,激发译者又先后翻译出多国作品180余部。这些作品,不仅影响了当时一大批读者,更改变了当时人的传统观念,使小说这种体裁日渐受到人们重视。可有意思的是,这位开一代时风,后来被人称为“著名”翻译家的人物,却是一个全然不识外文的“外文盲”。  

  这位不识外文的著名翻译家,就是当时以古文驰名的作家林纾。林纾字琴南,当时人及后人多以“林琴南”称之。他出生于福建闽侯县一个贫穷的农家,一家九口,靠母亲和姐姐做女红谋生。林琴南从小好学,曾一度在福州书院念书。1879年27岁时考中秀才,1882年高中举人,与后来成为溥仪伪满洲国内阁总理的书法家郑孝胥同榜。中举人之后,林琴南在科场上不再得志,1883年至1889年间曾七次进京会试均告落第,这对他是很大的打击。

  翻译为遣心中忧

  1895年时,林琴南母亲患病去世;1897年妻子也因患肺病去世。此后的两年中,其长子、长女也患肺疾,令林琴南忧患交加。就在此时,一个使他从事翻译外国作品的契机出现了。

  林琴南丧偶之时,朋友大都非常关心。妻子去世的第二年(1898年),一位名为王晓斋的学人从法国巴黎归来。在与林琴南见面时,向林谈及法国作家大、小仲马父子的作品,尤对小仲马《茶花女马克格巴尔遗事》极力称赞。林琴南朋友魏瀚听说后,便请林琴南翻译这部著作。这其中一是对林文笔的信任,另外亦是希望借此排遣一下他数年的忧怀。对这种译述,林琴南没有把握,便极力推辞,魏瀚却再三请求,弄得林没有办法,他便半开玩笑地说,你要我来译述,须请我游石鼓山才行。魏瀚当时正在马江一带主持船政工程处,手中有钱有权,便慨然允诺。夏秋之间,魏瀚买了一条船,带上通晓法文的王晓斋,在逛石鼓山的同时,开始了由王晓斋口述文意,林琴南组织文句的极特别翻译工作。

  《茶花女》一书,是法国名作家小仲马的代表作。它通过女主人公玛格丽特(今译名)由纯洁善良的农家姑娘,终于被生活所迫沦为娼妓的过程,对彼时的社会风貌进行了揭示。作者在刻画角色时,细腻地描绘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充满了浓烈的抒情色彩。林琴南在翻译此书时,最初的确有不负朋友好意,希望排遣心情的意思,但在翻译过程中,却随着女主人公的际遇而情不自禁起来。他的译笔虽是文言,但却极力追摹原作,将其中缠绵凄婉的情调表现得颇为充分。后来有学者指出,这其中大约与林琴南当时哀婉的心情有关,因而翻译起来,情意相同,文笔也深具追魂射魄之力。

  该书翻译成之后,林琴南并不十分自信。在为该书写出版“小引”时,他只以百字左右简单叙述了一下翻译情景:

  “晓斋主人归自巴黎,与冷红生(林纾号)谈巴黎小说家均出自名手,生请述之,主人因道仲马父子文字,于巴黎最知名,《茶花女马克格尼尔遗事》尤为小仲马极笔。暇辄述以授冷红生,冷红生涉笔记之。”

  但是,该书出版后的反响却出乎译者及友人所料。《茶花女遗事》于译成的第二年(1899年),由玉情瑶怨馆木刻印出。一时间,在读书界引起很大反响。在读书人的眼中,这文章是传统的古文,合乎自己的阅读习惯,而内容,又充满异国情调,充满了中国书籍中难见到的细腻婉曲的情节、情感描摹,这两者结合形成张力,极大地吸引、感染了读者。

  出版成功后,林琴南才怀想起当时翻译的情景来。后来在一篇文章中,他这样言及此事:“回念身客马江,与王子仁(即晓斋)译《茶花女遗事》,时则莲叶被水、画艇接窗,临楮叹喟,犹且弗释,矧长安逢秋,百状萧瑟。”表达出对那一段生活的难以忘怀。翻译家本人如此感受,可后来者在总体研究了其多数翻译作品后,对这部《茶花女遗事》的文字,表达了这样的认知:“在林译第一部小说《巴黎茶花女遗事》里,我们看得出林纾在尝试,在摸索,在摇摆。他认识到,‘古文’关于语言的戒律要是不放松(姑且不说放弃),小说就翻译不成。为翻译起见,他得借助于文言小说以及笔记的传统文体和当时流行的报刊文体。但是,不知道是良心不安,还是积习难改,他一会儿放下,一会儿又摆出‘古文’的架子。古文惯手的林纾和翻译生手的林纾仿佛进行拉锯战或跷板游戏;这种忽进又退、此起彼伏的情况清楚地表现在《巴黎茶花女遗事》里。”与林琴南后来畅达的译笔相较:“那可以解释为什么它的译笔比其它林译晦涩、生涩、‘举止羞怯’……古奥的字法、句法在这部译本里随处碰得着。”(按,此段文字引自钱锺书《林纾的翻译》)初期的“羞怯”探索到后来日渐自如成熟,顺理成章。

  胸中自有小说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