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胡安·鲁尔福,就没有《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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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胡安·鲁尔福,就没有《百年孤独》

  文/康慨

  发于2021.5.24总第996期《中国新闻周刊》

  2021年是墨西哥大作家胡安·鲁尔福去世35周年,而距离哥伦比亚大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首次阅读鲁尔福所著的《佩德罗·巴拉莫》已经过去60年。不久前,译林出版社又把胡安·鲁尔福的作品重新以“鲁尔福三部曲”的名义出版。正好得以借这个机会,重新认识这位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开山鼻祖。  

  两个开头

  在拉丁美洲文学史上,有两本小说的开头注定不朽。

  第一个是大家耳熟能详的:

  “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这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开头。

  而第二个,熟悉的人也许不多:

  “我来科马拉的原因是有人对我说,我父亲住在这儿,他好像名叫佩德罗·巴拉莫。”

  它出自鲁尔福的小说《佩德罗·巴拉莫》。

  《百年孤独》当然是王冠上最大的那颗宝石,但即便是它,也不会让光辉的《佩德罗·巴拉莫》相形失色。

  因为,如果没有《佩德罗·巴拉莫》,就没有《百年孤独》。

  小说一开始,为了履行对母亲临终前的承诺,叙事者胡安·普雷西亚多来到一个叫科马拉的地方,寻找自己的生父。

  路上碰到一个赶驴人,问他去科马拉干吗,他说去找爸爸;又问他爸爸长啥样,他说不知道,只知道他叫佩德罗·巴拉莫。赶驴人啊了一声,“我也是佩德罗·巴拉莫的儿子。”他说,“佩德罗·巴拉莫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主人公告别赶驴人,来到半月庄,找到母亲的生前好友、妓女爱杜薇海斯,得知赶驴人早就死了,而爱杜薇海斯也是个死人。原来,科马拉根本不像母亲记忆里那么生机勃勃,而是一个残破、荒凉,遍布着游魂和幻像的地方。

  在他生前死后,或死后的生前,通过(未必是他的视角)一场又一场对话,一段又一段回忆,佩德罗·巴拉莫的面貌总算慢慢浮现。他是半月庄的大地主,有钱有势,随意杀人,任性奸淫,生下无数的私生子,又买通官府,包养律师,以洗刷一桩又一桩的罪行。

  但恶棍也有软肋,那就是佩德罗·巴拉莫少年时代暗恋的苏珊娜·圣胡安。她长大后嫁给别人,很快成了寡妇,回到娘家,又被乱伦的父亲霸占。佩德罗·巴拉莫杀其父,娶她回家,爱人却死于疯狂。佩德罗·巴拉莫从此万念俱灰,这个活死人只想报复社会,索性荒废了村庄,自己也死于赶驴人的刀下。

  两场战争

  两场战争定义了鲁尔福的人生和作品,一场是1910年到1920年的墨西哥革命,另一场是1926年到1929年的基督战争。

  在大革命当中的1917年5月16日,胡安·鲁尔福生于墨西哥西部哈利斯科州一个名叫阿普尔科的村庄。战争和不可调和的政治斗争摧毁了他的童年。

  中文的拉美文学史普遍认为,鲁尔福的父亲是病死的或“谢世”。但他实际上死于谋杀。

  那是鲁尔福六岁生日刚过了两个礼拜,村长的儿子瓜达卢佩·纳瓦·帕拉西奥斯因为一件很小的邻里纠纷,便从背后开枪,杀死了他父亲。凶手受到了村里的保护,从未被捕,几十年后得以终老。

  1927年,鲁尔福的母亲也去世了。暴力和家庭的不幸让他的童年变得支离破碎。在那样的岁月,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中国学者李德恩在所著的《墨西哥文学》一书中甚至说,自打祖上1790年从西班牙移民而来,“鲁尔福家族的人都被人暗杀,没有一个人活过33岁”。

  基督战争1926年爆发时,鲁尔福就读的教会学校关闭,神父逃亡,临走前把藏书留给了他。这神父一贯自称审查员,拿一份禁书目录,代表教会到别人家去翻书,喜欢的就予以抄没,于是通过巧取豪夺,弄到了很多书,尤其是各种“诲淫诲盗”的作品,如大仲马、雨果的书,以及强盗特平、野牛比尔和酋长坐牛的传奇故事。

  就这样,街上子弹横飞,家家关门闭户的时候,十岁的鲁尔福窝在房间里,疯狂地读书,由此开始了自己的文学启蒙。

  不死的游魂也与强烈的民间传统有关。三联书店1957年出版的派克斯著《墨西哥史》记载,革命领袖萨帕塔牺牲后“成为一个传说。他曾经有一时被认为是莫瑞洛斯最好的骑手,人们相信他现在还在山上骑着他的黑马,长生不死,所向无敌,在任何时间,南方的农民需要他的帮助之时,他会再出来帮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