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工地的姑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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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古工地的姑娘们

  出生于1994年的张雅兰,已在重庆江津石佛寺住了一年半。春节前刚下山的她,这两天又上山了,还要继续待下去。她原本的职业设定是室内环境艺术设计,大学毕业后到重庆文化遗产研究院,成为一名考古绘图师。画笔所描绘的对象,从地上转到了“地下”。

  石佛寺的考古工作站是标准的“江景房”,开门就是长江,江对岸是江津老城区,万家灯火会和夜幕一起降临。如果下雨,江面起了雾,就像一轴水墨画卷。重庆多雨,张雅兰每次都感慨,“相机拍不出这美”。

  风景美则美矣,她的日常还有另一面。“只要我上班穿得够土,下班后就没人能认识我”,张雅兰觉得,这句话说的就是自己,“全副武装你知道吗?长袖长裤,最大帽檐的渔夫帽,最好还是有口罩的那款,就露出眼睛”。  

  化妆是不现实的,防晒才是唯一的“真理”,毕竟在重庆的阳光下,防水化妆品都挡不住一直流的汗水。每天从考古工地下班,张雅兰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扎紧了一天的长发放下来,第二件事是洗混合了汗水和防晒霜的脸。“我们平常也会讨论现在流行什么款式的衣服、什么颜色的发色,热烈讨论之后说,唉,也没办法弄,就只能想想。”

  2017年,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女子考古队(以下简称“女子考古队”)成立,张雅兰当年就加入了考古队,是队伍中最年轻的姑娘。

  考古队曾是清一色的男性

  女子考古队队长燕妮是一名80后,2006年毕业于吉林大学考古学专业。刚到重庆市文物考古所(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前身——记者注)时,她是“现役”唯一的女性一线考古队员

  从前,坚持一线考古的绝大多数是男生,毕竟长年累月在野外,听上去就不“适合”女性。比如,夏天——重庆的夏天,一群男生光着膀子、穿着裤衩拖鞋,女生就不行;再比如,上厕所也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情,毕竟考古工地不会给你特地修一个厕所。

  情况在2017年发生了变化。

  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的专业技术人员捉襟见肘,因此无论男女,刚到单位初几年,统统下考古工地。燕妮说,从个人职业生涯角度,刚出校园的学生,也只有广阔天地中才能把学校教的理论转化为实践。

  2012年,燕妮获得考古发掘领队资格证书;2017年,重庆的考古工作异常繁重,人手急缺,原本散在各个考古队中的女孩儿们,被组建为“女子考古队”。这是中国第一支全员女性的考古队,燕妮担任项目负责人。队伍由起初的5名骨干发展到现在的11人,涵盖田野发掘、科技考古、器物修复、绘图等多门类专业人才。

  蔡远富是一名文物修复师,上世纪80年代开始接触这一行,从学徒做起,一干就是30多年。刚到重庆市文物考古所时,考古一线的同事基本是清一色的男性。女子考古队成立之初,她就加入队伍,是队中年龄最大的姐姐。

  文物修复虽然不是“挖土”,但修复师依然需要到考古现场作业。重庆的城市发展迅速,在开拓建设的过程中,需要对沿线地下文物提前发掘保护。从整个行业来说,文物修复师都是稀缺资源,所以尽管快到退休的年纪,蔡远富依然跟着考古队,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几个月。

  女性能胜任吗?

  女子考古队的成立,让原本散落的力量被聚合,还顺带解决了上厕所等生活难题。但“挖土”听上去是一个兼具体力和脑力的活儿,女性能胜任吗?越来越多的女性进入一线考古行业,她们有什么优势?

  “考古其实是一个比较程式化的工作,一个项目开始,严格按照科学发掘流程,一支队伍的效率是可以估算的,不存在特别的男女差异。反而是队伍中的人员协调关系更加重要。在一个地方待几个月,见不到家人,队友之间互相陪伴、纾解情绪是很重要的事情。” 燕妮说,“女生比较细腻,有时候在对一些遗迹现象的解释上,能从感性出发,带来新的视角。”

  从室内设计师讲求艺术创造到考古绘图师强调还原本质,张雅兰一开始有些不适应,要转变的不仅是职业,更是思维方式。她画的第一件文物,是一个宋代的盏,口怎么画、底座怎么画,都有规矩,还要拿卡尺一点一点地量。后来,画着画着,张雅兰发现,在画花鸟鱼虫的纹饰时,似乎也需要加入一点艺术的表现方式,在精准的基础上赋予其生动性。

  “考”的是古,但对考古工作者的技术要求与时俱新。张雅兰说,现在的考古绘图除了手绘的基本功,还要结合数字化,比如对一个遗址进行整体的数字三维建模。“我的成就感来自我完成了一幅文物的画。如果我的画上了考古报告集、出了书,能被很多人看到、被业界认可,那我就更有成就感了。”

  就文物修复行业的分工而言,蔡远富觉得女性具有一定优势:“对一件器物的了解,观察一件器型的变化,我们会非常仔细、非常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