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人间喜剧》,小说成为法国文化的一幅肖像

  • 我要分享:

  纪念巴尔扎克诞辰220周年

  因为《人间喜剧》,小说成为法国文化的一幅肖像

  袁筱一

  今年是巴尔扎克诞辰220周年。他被人们称为“现代法国小说之父”,笔下的《人间喜剧》不仅让小说成为法国文化的一幅肖像,而且也让其成为一种世界的文学类型。  

  可以说,今天的法国仍然没有走出巴尔扎克笔下的法国的范畴,而世界的其他地方也都或早或迟地走入了巴尔扎克笔下的法国。在他逝世时,文学大师雨果曾站在巴黎的濛濛细雨中,面对成千上万哀悼者慷慨激昂地评价道:“在最伟大的人物中间,巴尔扎克是名列前茅者;在最优秀的人物中间,巴尔扎克是佼佼者之一。”

  本期“记忆”,就让我们走进这位伟大作家的世界中。

  ——编者

  “文笔粗糙”的指责,和那些过于雷同的开篇

  今年是巴尔扎克诞辰220周年,而他在中国的阅读和接受也差不多有了近百年的时间。新文化运动时期,《人间喜剧》和巴尔扎克的现实主义在中国曾经被当作所谓的“先进文化”和“前沿文学”来看待,对中国的“新”文学以及“新”小说不无影响。只是不知道是否该归咎于现实主义的过于冷静,或是《人间喜剧》过于庞杂,他在中国始终没有大红大紫的时候。新中国建立之后,他虽然也是作为不多的几个法国经典作家被翻译和阅读的,不过翻译巴尔扎克的傅雷在中国读者的心中根本就不输原作者。加之傅雷又说过,从文笔上来说,他是不那么喜欢巴尔扎克的,只是译着译着,也就喜欢上了。这一切,大约都是让巴尔扎克在中国读者心目中打了个折扣的重要原因。此后当然还有不知哪里传出的,对巴尔扎克“文笔粗糙”的指责。

  对于巴尔扎克最不厚道的传闻是,巴尔扎克因为负债而写,前一天出去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后一天就不得不把自己关在屋里写连载,这样才能还了声色犬马欠下的债。据说为了写作还债他不得不一天喝十几杯咖啡,以至于五十一岁就英年早逝。生命的短暂与文字的数量两相比较,于是得出了“文笔粗糙”的结论。

  传闻的真假暂且不论,写得快是真的,九十多部小说不尽然都是上乘之作也是真的,但仅仅凭借数量就能写成法国乃至世界现代小说史上最伟大的作家之一,恐怕也是妄谈。所谓巴尔扎克的文笔不够精致,我一向觉得那或许只是相对某一种——例如福楼拜式的——精致而言。“精致”是个既主观又模糊的概念。巴尔扎克繁复的描写有时的确会让人感到厌烦,然而对他的“不够精致”,我一直存有不同的想法。作为佐证,我经常会提及《贝姨》里写小公务员玛奈弗夫妇“冒充奢华的排场”,写到玛奈弗先生的房间仿佛单身汉的住处一般,“室内到处杂乱无章,旧袜子挂在马鬃坐垫的椅背上,灰尘把椅子上的花纹重新描过了一道”,寥寥几笔,不仅与同一个屋檐下的玛奈弗太太的漂亮房间做了对比,写出了先生房间的寒酸,同时又道出了隐约可以想见的玛奈弗夫妻之间不睦的关系(夫妻分房,各自生活)和先生很少回家的事实。尤其是“灰尘把椅子上的花纹重新描过了一道”中的“描”字,无论巴尔扎克的原文还是傅雷的译文,都令人叫绝。

  要真论到对巴尔扎克的不满,有可能倒是别的方面的。年轻时候读巴尔扎克,不太理解,同时也不太赞赏的是他雷同的开篇。例如在《邦斯舅舅》里,上来是“一八四四年十月的一天,约摸下午三点钟,一个六十来岁但看上去不止这个年纪的男人沿着意大利人大街走来,他的鼻子像在嗅着什么,双唇透出虚伪,像个刚谈成一桩好买卖的批发商,或像个刚步出贵妇小客厅,洋洋自得的单身汉。”而换成《贝姨》,则是“一八三八年七月中旬,一辆在巴黎街头新流行的叫做爵爷的马车,在大学街上走着,车上坐了一个中等身材的胖子,穿着国民自卫军上尉的制服。”小说上来的第一句话,时间、地点和人物就一样也不缺,固然人物在变化,终究是陷在“套路”里,感觉是学会了谁都可以写小说。待到后来接触到20世纪的法国文学,看到新一代的写作者对“侯爵夫人下午五点钟出门”的写作方式的攻讦,不禁深以为然。巴尔扎克自己好像也能预估到未来一代的攻击,在《高老头》里,他好像反讽一般地写:“出了巴黎是不是还有人懂得这件作品,确是疑问;书中有许多考证与本地风光,只有潜在蒙玛脱岗和蒙罗越高地中间的人能够领会。”

  巴尔扎克的魅力,和那些共同探讨人类命运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