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的礼物
文/肖遥
发于2019.12.2总第926期《中国新闻周刊》
美剧《致命女人》里,18岁的汤米送给他爱慕的女士——他母亲的闺蜜西蒙娜一只塑料卡通表当礼物,被50岁的西蒙娜嫌弃。后来汤米透支了他一年的生活费,送她一枚镶满钻石的胸针,说“你这样的女人值得最好的”,西蒙娜心知年轻的汤米送不起真的,坦然接受了这枚“假”胸针,嘴里还夸张地赞叹“stunning!”
恋人们互赠礼物是一种正式表白,通过这件礼物,向对方献出自己的爱意,希望自己精心淘来的宝贝,和对方的欲望一拍即合。礼物是接触、感觉的途径:你会触摸我摸过的东西,用第三者的皮肤将我们连接在一起。比如宝玉送给黛玉的两方半新不旧的手帕,而黛玉给宝玉自己亲手缝制的荷包。反之,任何崇尚纯洁的教谕都禁止用手去触摸捐赠或是接受的礼物;佛教徒削发为僧时,他的个人用品、袈裟都是放在供案上送给和尚的;和尚不能用手,只能用杖去接受这些物品;从此以后,所有给他的供品——他赖以生存的东西——都得放在供案上、地上或折扇上。
在欧·亨利的小说《麦琪的礼物》里,圣诞节到了,丈夫卖掉了他祖传的金表,为妻子买了一套“纯玳瑁做的,边上镶着珠宝”的梳子,妻子卖掉了自己一头瀑布般的美丽长发,为丈夫买了一条白金表链,他们舍弃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换来的礼物却因此变得毫无实用性却充满了情感意义。
与之相比,一百多年后的麦金纳尼的小说《简单的礼物》看上去在向欧·亨利致敬,同时也充满了现代性,女主萝拉是一位落魄的歌手,她的前任们不是在嗑药就是在酗酒,直到当她靠唱歌闯出一些名堂的时候才再次坠入爱河。她格外珍惜与男友杰佛瑞共度的第一个圣诞节,可是当她演出后长途跋涉回到家的时候已近午夜,不管她多么想睡觉,都清楚地意识到目前的环境不容她睡觉。她换上黑色聚酯纤维裙子,粉红色的斯潘德克斯弹性纤维上衣,准备“整晚醒着陪我的宝贝”。没想到她的男友看见她很累,为她心疼,想让她好好睡一觉,自己已经吃了两颗安眠药。他勉强撑了半个小时,终于还是打起盹来。完全清醒着的她只好刷厨房、数对面楼上的灯,思考人生。她设法想象一辈子和杰佛瑞共度圣诞的画面,想象自己像一条蜕皮的蛇那样,变得又新又奇怪。这就是她想送给他的礼物:一个焕然一新的女孩。
周晓枫的小说《针尖上的天使》里有个故事:女主有两个追求者,一位是画家,送她一个自己装订的本子,侧面打孔,用麻线绑紧,在一叠稍带硬度的白纸上,他连续画一朵花,由含苞待放到完全盛开的过程。用拇指和食指卡住本子,快速释放纸页,那朵素描中的灰玫瑰就在眼前绽放它明暗过渡的层次。而另一位是厨师,他送给她一朵用萝卜雕刻的玫瑰花,质地坚硬,层次丰富,只是无根无茎。它们漂浮在水面上,像一朵睡莲。而我的闺蜜点评说,他们的花都是假的,只有她与她共同成长的如花年华,才是真的。
《中国新闻周刊》2019年第4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