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猿人头盖骨如何“失而复得”
▌蔡辉
“希望能再次从自己手中找到中国猿人的化石。” 在发掘工作开始前,裴文中先生表达了这样的愿望。
1966年3月15日,在裴文中先生主持下,对周口店北京猿人遗址进行了再次发掘(参加发掘的有顾玉珉、柴凤歧等,还有越南留学生杜文宁)。这是自1929年12月2日下午4时,裴文中先生在主持发掘时,首度发现完整的北京猿人头盖骨化石后,又一次大规模发掘工作。
周口店遗址出土过4块北京猿人头盖骨化石,引起世界轰动。此前发现的猿人化石无法确定是人还是猿,而来自北京的发现证明了直立人在人类进化中的地位,从而确立了直立人阶段的存在。这是北京考古为人类知识进步做出的重大贡献。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相关化石失踪。抗战胜利后,裴文中先生曾赴日寻找。
1949年1月底,北平和平解放。当年9月27日,中断了12年的发掘工作便重新开始。1951年、1958年、1959年、1960年,前后又进行了4次发掘工作,先后发掘出北京猿人牙齿、肱骨、胫骨、下颌骨等化石,偏偏没有头盖骨化石。
苦寻20年而未得,裴文中先生为之祈愿。
1966年5月4日,遗址中发现了两块头骨化石断片,来自一位50多岁的男性北京猿人,经过与此前出土断片拼合,成为目前仅存的北京猿人头盖骨化石标本。
是北京猿人还是北平猿人
北京猿人的头盖骨最早发现于1929年底,此时北京已改名北平,为何仍称为北京猿人,而非北平猿人?
在《燕京大学》校刊(1930年第2卷,第23期)上,刊载了裴文中先生的演讲词,称:“1927年拜伦博士在周口店工作了6月之久,又发现了一个牙,卜拉克博士根据此牙,给这种动物起了一个名字叫‘北京人’,这个名字将来也不会改的,不能因北京之改为北平而随之改为‘北平人’的。”
笔录者李德荣可能不是相关学者,舛错甚多。
首先,文中的“拜伦博士”可能是瑞典地质学家步林,而“卜拉克博士”今通译为步达生,是英籍加拿大人,著名的解剖学专家。为收集、整理北京猿人的发掘成果,他拒绝医生劝告,继续工作,因心脏病发作,于1934年3月15日在北京协和医院研究室中去世。
其次,步达生将北京猿人定名为“中国人,北京种”,简称“中国猿人”。“北京人”并非严谨说法,未被学界认可,今通称北京直立人。
1936年11月,贾兰坡先生主持周口店发掘(此时裴文中先生已赴法),又发现了3件北京猿人的头盖骨化石。他回忆说:“英国一家‘剪报公司’给我来信说,各国的报刊载你的消息有2000多条,售价50英镑,问我要不要。我当然不会要。”可见影响巨大。
“想把中国人的脑袋量清楚”
作为专门的科学研究,与普通人生活关系不大,为何引起如此巨大的社会轰动?
这是因为,1856年达尔文发表物种起源学说,它通俗易懂,且与日常经验相契合,不用专业学习,不用概念辨析,只需在思维方式上稍作改变,即能对不同现象给出万能解释,因而被普遍接受。达尔文生前曾多次表示,进化论只是一种猜想,不适宜延伸到其他领域中。但还是派生出颅相学、人种优生学、社会达尔文主义等逆流。
达尔文的表弟佛朗西斯·高尔顿便坚信,天才自带基因,他整理了605位名人家谱,发现102人有亲属关系,由此提出优化人种战略计划。在此氛围下,当时欧洲列强均大力推动考古研究,以证明自己是优秀种族,在猿人阶段即气质非凡,远比别的民族更古老,脑量更大。
这给中国学者以很大压力,1920年,“中国考古学之父”李济在留美期间写下志向:“想把中国人的脑袋量清楚,来与世界人类的脑袋比较一下,寻出他所属的人种在天演路上的阶级出来……去新疆、青海、西藏、印度、波斯去刨坟掘墓、断碑寻古迹,找些人家不要的古董来寻绎中国人的原始出来。”
人种早、脑袋大,成了当时民族竞争的新指标。
在17至18世纪,西方学者提出中国文化西来说,有埃及说、印度说、中亚说、越南说、巴比伦说等,均停留在猜想层面,只有文献研究,无实据。
周口店发现了人类牙齿化石后,一度被认为是巴比伦说的明证。此时裴文中先生刚从北京大学预科转入地质系,学习古生物学。
据学者朱之勇先生钩沉,裴文中先生原毕业于直隶第三师范学校,但不愿当“孩子王”,失业在家。在同村李慎言鼓动下,考入北京大学预科。裴文中先生后来回忆说:“我本来是一个很随便而遇事无可无不可的人,凡事多不欲认真,读书亦多不求甚解,自觉很不适意于担任科学上的工作和科学上的研究;但是不知为什么而入了北京大学的理科,又不知为什么而入了地质系——其实那时我自己的兴趣,却在办党和新闻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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