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山到底有什么吸引着你?听听他们怎么说(3)
“这是一件东西合璧的小衣服。”霍巍介绍说,圆形的团花式纹样,团花外加上连珠纹,团花里绣着对兽、对狮、对羊或对鸟,这样的纹饰称作“团窠”,来自中亚的粟特,但对襟又是典型的唐装,“这说明吐蕃同时吸纳了唐朝和西方的文化。”
另一件宁夏固原博物馆藏的鎏金银胡瓶则讲述了一个希腊神话。这件金花银胡瓶腹部由三组画面构成,前面是青年帕里斯将金苹果送给爱神阿芙罗狄蒂,左侧是帕里斯在爱神帮助下抢劫美女海伦,转到右侧海伦已经回到了丈夫墨涅拉俄斯身边。
这个鎏金胡瓶带着古老的希腊故事跨越千山万水,最后竟出现在遥远的中国北周大将军李贤墓中。有研究者怀疑它是中亚波斯萨珊王朝工匠模拟希腊图像的产物,或是出自萨珊统治下旧属大夏、受希腊影响较深的工匠之手。
这种难以想象的古老东方与西方的联系就这样隐藏在展览的珍品中。大卫最喜欢的一件藏品是吐蕃时期的神兽鸟鱼纹鎏金银鋬指杯,这个杯子外壁是象征王权的狮子浮雕,杯内的图像颇具意味。杯底刻画了三条小鱼,四周围绕着一圈荷花,四大朵和四小朵交叉排列,每大朵荷花上都立着一只鸳鸯,这些意象可以在唐朝花饰中找到根源。
三只小鱼头朝内、尾朝外,其中两只还长着人脸,第三只头朝下,像是已经死掉了。“这很像粟特文学中《聪明鱼儿的故事》。”大卫介绍说,传说中,一条鱼发现池水将要干涸,把消息告知其余三条后逃生了。这三条鱼自恃聪明,对忠告嗤之以鼻,最后干死在了河里。留在杯子中的三条鱼,最聪明的头朝下浮在水面,另两条人面鱼则象征着故事里的伪智慧与高傲。
大卫希望再现吐蕃王室的生活,不过有人质疑,展品中似乎没有吐蕃地区出土的吐蕃时期的王室文物,这些藏品或是来自吐蕃周边地区,或产于吐蕃王朝前的象雄王国及吐蕃之后的古格王朝。
“客观原因是,出于对藏族人民及其文化的尊重,一直没有对吐蕃王墓进行挖掘考古。” 故宫博物院藏传佛教文物研究所所长罗文华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通过文物展现吐蕃是非常难的,我们必须要知道需要什么、去哪里找,这也是策展过程中讨论最多、最困难的地方。”最终的方案就是,当把现有的吐蕃周边文化呈现出来时,吐蕃文化也就浮现出来了。
就像另一件大卫推荐的艺术品,来自瑞士阿贝格基金会纺织品研究中心的收藏,这是一幅长2米、宽1.73米的巨大挂锦,绣着连珠纹团窠对鹿,来自吐蕃时期的中亚地区,但谁也无法证实它曾被挂在吐蕃王室的金帐中。“不过,从这些文物的品级和品质推测,至少都是王室贵族的用品。”霍巍说。
“展览落地敦煌,也是敦煌作为丝绸之路文明枢纽的责任所在。”敦煌研究院院长赵声良在开幕式上介绍,公元8世纪末到9世纪前半叶,是敦煌历史上的吐蕃时期,佛教这时在敦煌持续繁荣,这段时间莫高窟新建了56个洞窟,续建前代洞窟20多个,融合了中原唐代、中亚乃至印度的风格,是研究汉藏历史文化重要而珍贵的资料。
一个成功的展览需兼具学术价值和科普性,“对多数参观者来说,不是要让他们借此讨论艰深的学术问题,而是让人们从展品中感受到原来没有体会过的东西,发现到以前忽略的问题。”罗文华说,“这就是这个展览的意义,看到以往很少看到的东西。全世界的教材对吐蕃的历史面貌几乎都没有详实介绍过。”
镶银铜弥勒坐佛、二菩萨及若干皇室供养人造像。
开幕式之后,大卫5岁的儿子鲁本,向中国国家文物局副局长胡冰介绍他最喜欢的一件艺术品,那是一件萨珊时期的羚羊头形状的鎏金银来通杯,“把液体从羊的头部倒入后,会从下面的嘴里流出来。”鲁本说。
“来通”一词源于希腊语,最早被希腊人视为圣物,是专用于祭祀等仪式的注酒器,据说当时人们认为用“来通”杯注酒可以防止中毒,后世俗化成为贵族的奢侈品。
“我从未教过他,我想一定是我给别人介绍时,他听到了,然后记住了。”大卫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我的整个成长都与这些历史、文化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通过实地考察,去听、去看、去品味和感受,而不是停留在博物馆中。或许对鲁本来说也是一样。”
《中国新闻周刊》2019年第2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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