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戈多》指向的是我们人类将去向何方(2)
解释到这里,易导进一步向我们抛出了大家有关《等待戈多》最直接的疑问,就是这个剧本究竟想要表达什么?真的就是两个流浪汉在一个毫无意义的地方说着莫名其妙的毫无意义的话,代表着生命的荒诞吗?事实上,之所以有人读完会觉得很多台词毫无意义,是因为并没有真正读懂,或者说是被贝克特精妙的写作方法所迷惑。“贝克特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在写作中运用了大量的隐喻和典故,将整个人类发展史都贯穿其中,而且他想表达的不是某一个具体时间节点的具体的人和事,而是在讨论自有人以来所有的问题,也是我们每个人都遇到的问题,我们到底要去向哪里的问题,而这才是《等待戈多》的格局。”
排练的6个月里 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进行文化研究
易导所举出的另外一个翻译出现问题的句子,也说明了贝克特写作的一个特色。在幸运儿和波佐的对话中,波佐在说幸运儿算计了他之后,紧接着说了一句“阿特拉斯,朱庇特的儿子”,在我们现有的中文本中,对这句乍一看完全没有头绪的话做的注释是“阿特拉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反抗主神宙斯失败后,被罚用头和手擎住天空。他不是朱庇特(即宙斯)的儿子。”易导指出,这样的注释就完全是因为缺乏希腊文化背景知识所导致的,而如果同样没有相关文化背景的读者和观众,也自然是完全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我们也是后来才搞清楚,原来这句话是用三个词讲了一个故事。这其实是古希腊神话里‘赫斯珀里得斯的金苹果’的故事中的一个情节。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是朱庇特的大儿子,当时他被要求从被百头巨龙看守的圣园里摘取金苹果,历经艰险后,赫拉克勒斯来到了阿特拉斯背负青天的地方,而附近便是金苹果的圣园。在普罗米修斯的建议下,赫拉克勒斯决定让阿特拉斯帮忙摘金苹果,而自己暂时接替他背负青天。但等到阿特拉斯摘了金苹果后却表示不想再扛着青天了,接下来赫拉克勒斯则又用了一个计策骗过了阿特拉斯,重新让他扛起青天,而自己则迅速地拿着金苹果离开了。所以这才对应上了前半句‘你算计我’的意思。”
通过这个例子,我们也不难发现,想读懂《等待戈多》,首先得有非常丰富的西方文化知识积淀。其实,这也是易立明导演排练过程中的一个重要感受。易导告诉我们,剧组6个月的排练时间里,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进行文化研究。“导演最大的挑战其实是演员,你需要演员去冲锋陷阵,但前提是你得能给演员讲好戏,让他们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用这样的方式说出这样的一句台词,而排练《等待戈多》的难度之一就是让演员们能够真正理解这个剧本。所以我们特别邀请了巴黎大学的专家,给大家讲古希腊文化,讲现代文学和现代哲学,我也跟着一起上课,不断地学习,为了排戏我也把基督教史和古希腊神话重新看了一遍,但最后也证明,这些努力都是值得的,看到观众的反应,我非常欣慰,听到外国专家们的评价,我更是非常自豪。”
易导也表示,虽然《等待戈多》现有的两个中文翻译本都存在着一些问题,但是这也和翻译家当时所处的社会环境的一些局限性有关,而且文学家本身是对剧本原文的文字进行翻译,而理解剧本其实是需要有戏剧背景的,尤其是理解贝克特这样充满了隐喻的剧本,更是需要戏剧的想象力。
跳跃式对话的逻辑是揭开《等待戈多》的密码
正是易立明导演多年的戏剧经验和直觉让他能够找寻到贝克特在剧本中所留下的蛛丝马迹,并发现了贝克特独特的叙事结构。“贝克特的剧本里的对话往往是跳跃式的,而不是传统戏剧中一问一答式的,这也导致了很多人因此读不懂,觉得贝克特总是说半句话。其实,如果大家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我们真实场景下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跳跃式的,话题就是反复的穿插的,甚至经常是恍惚的,比如我们常常会说着说着就会突然说‘哎?我刚才说到哪儿了?’所以,了解这种对话的逻辑其实是解开这部剧本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