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家五人谈:深入生活 潜心创作(2)
历经沧桑风雨,跨越世纪门槛。一路蹚过来,我不再瞻前顾后,必须完全放开手脚作最后一搏。小说关键在于虚构,我希望能够凭借自己战地生活的积累,抽丝剥茧,织造出一番激越浩荡的生命气象。战争背景最大限度地被隐没、被淡化,人物也被大大压缩简化,只有独立第九旅旅长齐竞、骑兵通信员曹水儿、女文化教员汪可逾、一匹老军马“滩枣”作为主要角色。
《牵风记》只有10多万字,对壁耗费5年,所以我称自己“爬行者”。主要原因是写作上的习惯,我先要将整段文字默背下来,输入电脑后又不免改来改去,哪里还说得上什么进度。明知这种习惯效率不高,但是改不过来,只能无可奈何地回过头去,观察大地上留下的自己那两行手模足印。
徐则臣:与时代血肉相连
我从小生活在水边,在京杭大运河边也曾生活多年。那些被大河水汽笼罩的岁月,成了我写作最重要的资源。在我迄今22年写作生涯里,有20年都在写运河,大运河一直是我小说写作不可或缺的背景。这一次,背景走到前台,这条河流成为主人公。写作就是这样,某个配角你盯久了,他就有了自主成长的意志,暗地里缓慢地丰满、立体,哪一天冷不丁地站到你面前,你方恍然,一个新主角诞生了。
写运河,不仅要写它的历史,更要写它的当下。1901年漕运废止,成为大运河命运转折点;2014年大运河申遗成功,可能会成为其命运另外一个转折点。我想从这两个节点切入,整体上考察百年运河和中国近现代史。这两条线正好借运河互为镜像,一条河活起来,一段历史就有了逆流而上的可能,穿梭在水上的我们的先祖面目也便愈加清晰。汤汤大水因而成为一面镜子,映鉴出一百多年来中国曲折复杂的历史和几代人的命运。
20年来,在我一点点地把运河放进小说的过程中,也培养出对运河的专注兴趣,但凡涉及运河的影像、文字、研究乃至道听途说,都要认真收集和揣摩。所以,我以前常自诩对运河比较了解,一闭眼,1797公里就活灵活现地出来了。但真要写,才发现我所掌握的运河其实是望远镜里的运河,要落实到一个个细节、要每一笔每一画交代清楚,望远镜远远不够,还需要显微镜、放大镜。因此,为写这部小说我做了大量案头工作,也把京杭大运河断断续续走了一遍,这田野调查改变了我对运河的很多想法,的确是“绝知此事要躬行”。我们对运河的认识还远远不够,它有太多值得挖掘的东西,从文学角度的挖掘尤其不够。
写作是一个发现和创造的过程,失去难度也就谈不上发现和创造,《北上》对我来说就是一次爬坡。难度不仅仅是具体技术上的,更重要的在于,是否对过去的写作构成挑战,是否有勇往直前的胆量和信心,是否不断将自己从众多写作者中区别开来并最终确立自己。文学在发展,每一代作家面对的世界不同、想法不同,表达方式和途径必然不同。在写作优良传统和文学精神上需要向前辈看齐,在对新事物、新世界的理解上需要寻找最适合自己的文学表达方式。
一代代作家将自己的精神体温灌注进笔下的作品,通过“有我的文学”和时代互动同行,与时代血肉相连。
陈 彦:紧紧拥抱生活之树
写作的理由有千条万条,对于我,最管用的一条就是紧紧拥抱生活这棵大树。《主角》是对我近30年职业生涯的集中“压榨”。对于书写对象及其生活氛围甚至烟火地气,的确有烂熟于心的感觉。
《主角》的主角叫忆秦娥,是一个唱秦腔戏的演员,她11岁进入县剧团,50岁被民间封为“秦腔皇后”,她的命运像过山车一样,时而冲上顶端,时而摔下深渊。很多时候,她是被各种“推手”搅着转,在反复转动中也逐渐修炼出信念,最终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主角》有名有姓的人物上百个,还有许多没留下姓名的配角,有唱戏的,更有社会各色人等。秦腔囊括了上千年的政治、经济、历史、文化、法律、民生、民俗信息,留存下来数千部剧作,认真研究,你不能不产生敬畏与文化自信。《主角》努力在触摸这个传统与自信,并执着地梳理和抚摸它的走向。
写这部书,不仅是为一个戏剧舞台上的主角立传,更重要的,是想从戏剧舞台延伸到更广阔的社会舞台,从而把自己经历的40年改革开放沧桑巨变,化入到一群人的命运起伏中去。我本人跟忆秦娥年岁基本相当,我是借了这种太熟悉的生活,写了自己心中40年的困惑、焦灼与生命奋发。当然,我不是忆秦娥,我只是与她一路同行的时代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