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探冰川、做真人的大先生 怀念我的老师李吉均院士(2)
李老师注重野外考察、注重第一手科研资料。他1958年就参加了施雅风先生组织的中国科学院祁连山冰雪利用考察,开始了他的冰川研究生涯。骑一匹白马考察我国西部所有冰川,就是李老师那时的志向。
从1973年开始,李老师加入“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并担任冰川组组长,首先考察的就是横断山海螺沟冰川和藏东南地区察隅阿扎冰川,后来又考察了羊卓雍湖区域的冰川。在我做博士生期间,李老师讲课时经常提到这些冰川和区域的名字。李老师对东起雀儿山西到阿里与西昆仑山、南起喜马拉雅山北至羌塘高原的山地冰川,进行了艰辛的长途考察,取得了异常丰富的区域性资料,主要成果体现在他主编的《西藏冰川》和《横断山冰川》两部专著中。后来,李老师与施雅风先生、崔之久老师等又对中国东部第四纪冰川和环境开展研究讨论,李老师凭借广博的地貌第四纪知识和对我国现代冰川与冰碛物沉积研究的深厚基础,合理解释了庐山地貌演化和相关沉积。他是中国东部山地第四纪冰川问题和环境研究的主力,是无冰川作用学派的干将,相关研究成果获得了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
李老师长期在青藏高原这一“地球第三极”考察研究,他的学生秦大河横穿南极考察,秦大河的学生效存德又到北极考察研究,“师徒三代勇闯三极”成为学界佳话。
李老师一辈子努力工作。无论遇到什么挫折,他都以积极的心态看待社会,看待整个世界的发展。李老师以亲身经历告诉学生,只要想干,积极去干,坚持去干,就能取得成功,他把这种一生奋斗的精神传给了学生们。这也是李老师对我最直接的影响。
开展野外工作是地理学工作者理论结合实际、学以致用的最好方法。晚年时,因手术失败,身体有了残疾,行动不方便,但只要身体允许,他就坚持出野外,80岁高龄后,仍多年坚持对甘肃陇西盆地新生代沉积和地貌演化开展考察。2013年,我与李老师一起到陇西盆地开展了几天野外工作。他随身带个坐凳,常坐在凳子上指导青年老师和研究生。他晚年无法用右手写字,就练习用左手写“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毛笔字,我让人把这幅字挂在兰州大学“西部环境教育部重点实验室”一楼墙上,激励大家努力多读书,理论结合实际、学以致用。
李吉均晚年因右手行动不便,练习用左手书写此联。
“有自己的想法就好”
李老师希望自己的学生思维活跃、知识面广阔。他鼓励学生拼搏创新,在宏观审慎框架下探索,选择自己感兴趣的科研方向。李老师带出来的学生都积极向上,多有成就贡献。
我还记得,博士入学考试的专业课试卷是李老师手写的,一共四道题,前三道题我都顺利作答,但被最后一道大题难住了。这是一条教科书中从未见过的曲线,当时我也搞不清楚它是股票曲线、气候曲线还是别的什么曲线,只能天马行空地做了几种猜测和假设。考试结束,我特意找李老师请教,才知道这条曲线是《自然》杂志发表的南极东方站冰芯同位素曲线,当时李老师考虑用它与兰州的黄土研究记录做对比。听了我的答案,李老师对我说:“有自己的想法就好。”
作为一个“有自己的想法”的学生,我如愿以偿跟随李老师攻读学位,进入李老师的科研团队。原本,李老师招收我,是希望我做第四纪冰川研究的,但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并没有足够的科研经费和合适机会再开展青藏高原的古冰川研究。当时,中国黄土沉积及其记录的冰期—间冰期旋回变化成为国际研究热点,解决了深海记录缺少陆地记录支持和冰期—间冰期气候旋回变化的驱动机制问题。兰州是世界上黄土沉积最厚的地区,典型风成黄土有320多米厚,里面古土壤分化更多,再加上水成黄土,一些地方的黄土沉积厚度超过400米,而黄河河流阶地上特殊的高分辨率黄土沉积和古土壤发育更具有特色,这引发了我对黄土记录研究的兴趣,李老师鼓励我尝试开展以兰州为主的黄土记录研究。这期间,李老师安排三个实验室技术人员曹继秀、张玉田、徐齐治老师帮助我。大家骑着自行车,背着干粮和水到兰州九州台采样,一干就是一天。此后,我还系统开展了兰州河谷从一级阶地到最高的九州台阶地砾石层上的黄土地层、年龄和黄土—古土壤序列研究,后扩展至循环盆地、西宁盆地。我的博士论文也专门对冰期、冰川作用期进行讨论,还依据达里加山第四纪冰川作用,开展了冰期旋回与黄土记录的对比研究。我的认识是,好老师是有前瞻性的,总是能够给学生指明研究方向,而且鼓励他们积极去干。
李吉均1959年手绘的冰川地貌素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