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于2020.6.29总第953期《中国新闻周刊》
这两天整理书架,着实吃了一惊。骤然发现,这两年添的“经典解读”类图书很是不少。解读《史记》的两本,解读《资治通鉴》的3本,还有解读《诗经》《楚辞》的,解读《论语》《孟子》《老子》的⋯⋯大致算了一下,光中国古典类的就有19本之多。这还没算唐诗这一特大IP,加起来怕也不止十本。
在我看来,与从前比,这两年的经典出版热最大的特点是,有强烈的知识普及特征。传统的经典出版基本都是古籍原文注释类的,这在我以上的书单中严格说来只有《论语讲析》这一本。而所谓的知识普及,又与这两年的“知识付费热”高度相关,陈正宏的《时空》、杨照的《史记的读法》这两本书都源自音频节目。
音频与出版的结盟其实也不算什么新现象。十几年前的百家讲坛不也催生了很多经典类畅销书?追根究底,仅凭出版本身,已经很难给国内一线作者提供足够的经济刺激和流量(名望)刺激来进行全新的创作。而这个额外的刺激,以前靠的是百家讲坛之类的节目和平面媒体的专栏结集,现在就是以音频为主的知识付费。
本轮经典出版热的根本性动力还是市场。我试着分析下原因。
首先,经典解读本身就是这个碎片化阅读时代的一部分。经典解读不是重读经典,而多是将经典拆分成一个个知识点,可以帮你在短时间内熟悉经典的“精华”。如果你无意读原著,解读可以帮你达到所谓“认知升级”;如果你意在读原著,它可以是阅读前的一个不错热身。
经典解读的阅读门槛低。陈正宏是复旦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的专业学者,但他坦承《时空》只是“带有一点学术性的通俗读物”。在国外,顶级学者撰写通俗普及类读物是一件非常普遍的事,但由于学术评价体系等方面的阻碍,在国内却是这几年方出现的新现象。在我看来,顶级学者的切入将是国内出版市场未来一个非常具备想象空间的美丽新世界。
不得不承认,大部分读者是不会去读大部头文言文原著的。能由此让公众对经典多一些认识和兴趣,不失为好事。在这几年的经典解读出版中,除了文史类的专业学者,一些跨界的知识精英也加入了进来,如作家张炜解读《楚辞》和《诗经》,作家格非解读《金瓶梅》,作家唐诺解读《左传》札记,诗人张定浩解读《孟子》。这些跨界解读给经典出版增添了更多的丰富性和维度,个人化的写作风格也将读者群从文史爱好者扩张到文艺爱好者。
“国学热”涌动了无数年,但随着读者认知程度的上升和媒体的各种辨析,一些水平较次的国学从业者和出版物逐渐失去光环,在知识竞争下,留下的其实都是相对靠谱和学术水平有保障的作者。读者慢慢开始发现,经典解读类图书可能是在可望而不可及的原著阅读与处处是陷阱的伪国学心灵鸡汤和荒诞不经的野狐禅之间最靠谱的“第三条道路”。说白了,你既想获得相关的知识和审美,又没意愿和决心阅读原著,读经典解读就是相对最佳的选择了。
随着中小学教育竞争的升级,“大语文”正成为新的竞争风口。无论学生还是希望具备辅导能力的家长,都是经典解读类读物的目标读者。我还曾经碰见过这样的情况,本带着强烈功利意识才去读书的家长,读的过程中就真的产生了兴趣,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读原著固然非常好,但如果因此自居为鄙视链的顶端,对经典解读类图书各种看不上,那原著可能也是白读了。
《中国新闻周刊》2020年第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