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淡宁、汪沛:疫情之后,多极世界的全球化将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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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淡宁 生于加拿大,知名哲学家、政治学家,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中国学术顾问理事会成员。曾任清华大学苏世民书院教授,现为山东大学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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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沛 哲学博士,清华大学历史系博士后,法国索邦大学访问学者,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助理研究员,专业领域为法国哲学、比较哲学与中国思想史。
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世界各国都积极应对,但具体措施却各有不同。如果我们将这次疫情看作一场对国家的考验,东亚国家的答卷似乎比不少西方国家更胜一筹。不少学者认为,这与东亚儒家文化圈的传统相关。哲学家、政治学家贝淡宁也持此观点。贝淡宁出生于加拿大,受到儒家思想影响开始学习中文,目前他已在中国生活了17年。他认为,这次疫情反映出了中国的儒法思想、尊师重教、珍重老年人生命的传统。
今年2月份以来,贝淡宁与太太汪沛在居家隔离期间,写了不少鼓舞士气的时评,分析艰难抗疫带给中国新的可能性。汪沛是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她与贝淡宁合著的新书《正义等级论:为什么社会等级在中国和世界其他地方如此重要》,也于今年在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因为疫情,他们不得不取消了去很多国家推广新书的计划,但也因此有了更多思考和写作的时间。
东亚儒家文化圈在这次防疫中有哪些共性?海外世界对中国有哪些误解?新冠肺炎疫情会引发新一轮冷战吗?全球化会走向长期衰退吗?在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贝淡宁和汪沛表达了他们的看法。二人对疫后世界的趋势表示乐观,在他们看来,所谓全球化衰退,只是单极世界领导的全球化衰退了,而多极世界中更为均衡和公平的全球化正在兴起。
文化与经历,让东亚更善于防疫
新京报:如果我们将新冠肺炎疫情看作一场对国家的考验,东亚国家似乎普遍比西方国家做得更好。不少学者认为这与东亚儒家文化圈的传统相关。贝淡宁教授之前在采访中谈到过这一点,尊重君子、尽责公民的儒家价值观是中国抗疫的文化密码。不过,针对同一种现象,另有一些海外学者持相对负面的观点,比如韩裔德国哲学家韩炳哲,认为东亚“儒家思想”的“服从”传统,让人们更容易接受戴口罩,并信赖政府、“数字监控”系统等。你们怎么看待这种态度的分歧?
贝淡宁:我认为二者之间没有什么不一致的。中国有两种政治传统,儒家和法家。儒家认为,政府官员应该为人民谋幸福,也就是我们后来所说的“为人民服务”;法家则认为,一个强大的国家应采取严厉的处罚手段处理紧急情况。每当遭遇危机时,这两种传统总会在中国发挥作用。人们普遍接受这些措施背后存在的道德基础:强硬措施是为了维护人民福祉。这些文化传统对中国人有着深远影响,也在韩国、越南等东亚国家根深蒂固。
不过,文化因素不是唯一的原因,东亚国家在应对疫情方面更有经验。中国人在2003年经历过非典,韩国人在2015年经历过中东呼吸综合征,日本人有戴口罩的习惯——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保护他人免于病毒感染。
当然,也有一些西方国家在应对疫情方面做得很好,比如丹麦、挪威等北欧国家,还有新西兰这样的小岛国,这些国家有很深的社会信任和社会责任传统。这些国家人口较少,压力也相对更小一些。不过美国,以及我的家乡加拿大就做得不怎么样了。
汪沛:之所以出现这种误解,也因为一些海外学者对中国老百姓的生活缺乏了解。中国最初遭受疫情冲击时,年轻人非常谨慎,父母辈则不把疫情当回事,于是出现了这样的情形:年轻人苦口婆心劝父母不要出门、一定要戴口罩。西方人习惯性地将其归结于对政府强制的服从,实际上,人们对于家人生命的关怀与珍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此外,中国老百姓十分在意专家的意见,尊师重教、尊重君子也是儒家传统的体现。比如,钟南山院士的话在老年人之中也有很大的影响力。
贝淡宁:实际上,很多国家缺乏尊重专家的传统。比如,美国有很强的反精英主义传统。在这次疫情中,美国人往往谴责政府做得不好,在一定程度上这是事实,但同样也出于他们对于精英文化的一贯反叛。他们没有类似儒家社会的“君子”概念,这给他们应对新冠危机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新京报:在你们看来,中国的社会秩序似乎也有助于应对疫情?你们曾提出这样一个观点:可取的等级制度是为公民服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