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版电影《小妇人》看19世纪女性故事的当代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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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狡猾的结局里,经典向当下重新敞开了

  ——从新版电影《小妇人》看19世纪女性故事的当代重述

  刘起

  ◆路易莎·梅·奥尔科特于1868年出版的小说《小妇人》,在150年之后依然是一部深受喜爱的经典之作,其持久不衰的吸引力,不仅仅来自于某种“甜蜜与光明”的迷人特质(海明威语),也来自这部作品中超越时代的、更复杂与更微妙的女性主题。  

  ◆为什么好莱坞新锐女导演格蕾塔·葛韦格要选择拍摄一部150年前的女性成长小说?或者说,在当下重述这部作品的意义是什么?要选择什么样的叙事方式,才能避免这部改编作品沦为精巧华丽但毫无新意的老古董?

  ◆格蕾塔·葛韦格以一种轻快、灵动、舒适、精确的叙事方式,通过双线叙事、闪回、开放式结局等现代主义电影手法,呈现出这个故事中更深层的女性意识,通过这一大胆创新但又忠实于作者意图的改编,为经典之作带来了某种当下性与现实感。

  晦暗与甜蜜交织的双线叙事

  《小妇人》给读者的第一印象是亲切甜美、可爱迷人,几个版本的影视改编作品,无论是凯瑟琳·赫本饰演乔的1933年版、伊丽莎白·泰勒饰演艾米的1949年版,或是薇诺娜·赖德饰演乔的1994年版及2017年BBC迷你剧集,都致力于复现小说的这一公认特质。

  之前的所有改编版本,无一例外都遵循原著的叙事结构,按时间顺序讲述马奇家四姐妹从少女到结婚的成长经历,这种单线、顺时叙事结构带有一种稳定、坚实、有条不紊的节奏。

  新版《小妇人》彻底打破了这种线性叙事,葛韦格从四姐妹的成年生活切入故事,再通过闪回不断转至少女时代,在当下与过去两个叙事时空之间反复切换跳跃。影片从乔在报社门口的一个压抑的剪影镜头开始,每个人都陷在生活之中踯躅不前,乔在纽约艰难地坚持着写作,梅格在拮据的婚姻中疲惫不堪,艾米在欧洲寻找满意但不一定幸福的婚姻,贝丝则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在灰色的现实中,少女时代的金粉记忆一点点浮现出来,那些吵吵嚷嚷的快乐日子,圣诞早餐、舞会、溜冰、滑稽的话剧、腌渍酸橙,是她们渴望回到的、像雪花玻璃球中的世界一样美好的往昔,她们想要在回忆中抓住少女时代的快乐、勇敢、骄傲与野心。

  如果说,原著小说与其他改编版本中的年少岁月,有一种稳固、坚实的幸福感,一种童话世界中的唯美,那么,新版中的年少岁月,则成为一种飘忽不定的记忆,美好、轻盈、脆弱但无法握住、随时要溜走。过去、当下两条并行的时间线,通过时间的流逝与回溯,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悲伤。

  新版故事的怀旧与记忆,改变了我们熟悉的那个故事的梦幻与甜蜜,这种破坏性的改编,却带来了一种新生的力量——毫无疑问,新的叙事结构让这个故事更加现实、更适合成年人。通过这种全新的、充满活力的改编,葛韦格触及了小说隐藏的核心——女性成长的主题。离开甜美安全的童年时代,向世界敞开,找到自己的道路,这些都是女性解放的一种尝试,也是这个故事超越时代的力量所在。

  影像上,导演用不同的影调和镜头运动方式区隔两个时空。少女时代是金色温暖的色调,成年现实则是灰蓝偏冷的色调。

  150年前的故事,被仔细地分割与重新组装。两条时间线中的相似场景,通过某种生命叙事的逻辑重新缝合在一起。舞会接舞会、生病接生病、聊天接聊天,虽然是类似的场景,却有了不一样的生命况味。成年后乔在底层酒馆与教授释放自我的跳舞,切至少女时代矜持但雀跃的第一次舞会,再切至艾米为了嫁人这一现实考量参加的冰冷的上层社交舞会。少女时代贝丝从猩红热中恢复过来,接成年后贝丝在病中彻底离开。物是人非场景的并置,带来一种微妙的残酷感,但场景通过音乐和相似剪辑的方式巧妙组合,又带来一种愉悦的形式美。

  在两条时间线的这种对话中,创作者发掘了一种记忆与怀旧中的反思性,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深刻的人生经验被呈现出来。少女时代的吉光片羽、那些远山含翠的金粉记忆,正因为永恒失落了,才使人眷恋伤感不已。观众的情绪在快乐与感伤之间来回摇摆,而双重时空的叙事活力正在于此。

  更鲜明更自觉的女性意识

  除了甜美亲切这一第一印象,《小妇人》之所以能够影响波伏娃、苏珊·桑塔格、埃莱娜·费兰特等女性作家,在于这部作品让读者们意识到,写作变成似乎是每个女孩子都可以做到的一件事。“她们”在成长过程被《小妇人》激励鼓舞,想要成长为乔·马奇一样独立自主、有强烈自我意识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