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宫见证青铜器(众生相·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的故事②)
司母戊鼎
“马踏飞燕”铜马
杜廼松(右)在鉴定青铜器。
杜廼松(右)接受本报采访。
北京故宫西北角楼处,藏有一方小院,是故宫博物院研究室,一扇木门之后,坐西朝东的一间房,绿荫遮日,是我工作多年的地方。来往之人都是相熟同事,也有不少年轻人,院子里还养了几只慵懒的故宫“御猫”。
在故宫的大半辈子里,我的一生与青铜器和古文字有着道不尽的不解之缘。历商至周,钟鸣鼎食,我曾拍板“马踏飞燕”铜马确为国之宝藏,我还奔赴全国鉴定流落各方的稀世珍宝,也曾穷尽史实落笔回应“司母戊鼎”之名争论,晚年集思挥笔将毕生所学撰写成书,出版40余种著作,发表200余篇文献。
今年4月1日,我收到了中央文史研究馆为我颁发的资深馆员证书。耄耋之年,当我回望与钟鼎相伴的一生,我总觉得人生苦短,未竟之事太多。对于文物的研究,其价值非凡,需要一代一代人的保护,一代一代人的传承。
花甲之年,受聘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
1998年,恰逢花甲之年,在受聘仪式上,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前来现场为新任文史馆馆员颁发聘书。我坐在台下,听到主持人叫到我的名字,登台,从总理手中接过聘书,合影留念,台下鼓掌声一片。
我的一辈子是与青铜器血肉相连的。这种缘分还得从幼时说起,父母都是上世纪20年代的大学生。少年之时,母亲常给家里七兄妹哼起苏武牧羊歌谣,从《满江红·怒发冲冠》讲到《红楼梦》。《四书五经》《史记》《汉书》《三国志》《资治通鉴》和近代、现代人著作,置于书架之上,懵懂孩童的我时时取来翻阅。
启蒙于家庭,50年代中期我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1959年随老师到河南洛阳王湾考古实习,在现场,我负责一方墓葬,刚掘开8米,曾受刖刑的缺腿人骨架逐渐清晰,周围放置玉圭,暗示墓主是当时有身份之人。探方(挖掘区域被分成的若干正方格)、墓葬编号、骨架都需一一记录在案,现场未来得及完成,我就将骨架装在篮筐里,搬到自己睡觉的床板之下,晚上也没想到过害怕,因为要测量、分析骨架,唯一的担心是不能弄丢一块古人的骨头。
毕业入职故宫博物院,彼时故宫文物研究工作尚处于修护与保护阶段。新中国成立不久,故宫万事百废待兴。从事文物工作的员工加起来不过数百人,进行一系列文物延续性保护与学习工作,还未形成学科研究体系。
我白天做展览和陈列事宜,晚上努力阅读文史考古资料。闲来时,去故宫记宫殿名称也是颇有意思的一件事儿。往东路,是专馆,青铜器馆、陶瓷馆;往西路,是宫殿,皇帝、妃嫔居所;到古雕塑组,看馆员们把陶鸭、陶鸡、陶猪一一编目;在宫廷历史组,也获得了不少见识。
时任副院长唐兰先生叫我去办公室,说:“经过领导决定,让你做古文字青铜器的研究,但要有耐心,不要着急,打好基础。”
我还记得自己当时很高兴,并回答:“好,一定服从领导的安排。”
从那以后,我与青铜器和古文字的缘分牵扯了60余年,也让我日后有机会受聘为中央文史馆馆员。
三十载后,为“司母戊鼎”再正名
司母戊鼎,国之重器。成为馆员之后,我也一直对它保持关注。
前些年,我读报看到有家长给报社写信,说孩子课本上写的是“司母戊鼎”,怎么到了博物馆参观,牌子上又是“后母戊鼎”。那时学术界就“司”与“后”字之争,众说纷纭。
我想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了。这是一个学术问题,必须要严肃对待,必须要严肃认真。我在相关刊物上,也提到了这个问题。
司母戊鼎,1939年河南安阳殷墟大墓里出土,重832.84千克,高1.33米,是迄今世界上出土最大、最重的青铜礼器,享有“镇国之宝”美誉。在郭沫若《中国史稿》、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简编》等著作中都曾写到“司母戊鼎”四个字。“司”即“祀”,是正确的。我耗费很多时间,把相关历史文献资料查到通透,才把这个问题理顺,2016年8月论文发表,引起了文博考古界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