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拿黄虎张献忠 一次风暴与深渊的体验
蒋蓝
2017年盛夏,蒋蓝站在成都温江金马河西岸古渡口,望着碧鸡台,徘徊良久。大西王张献忠1646年撤离成都后,温江一地虎豹纵横、罕有人迹,王褒、杨惠之韵,早成了芭茅草尖的残花……混杂着历史与现实的场景与气息,成为促发蒋蓝写作《黄虎张献忠》的一个重要机缘。接下来一年中,蒋蓝沉浸在大西国的诡谲氛围里,全身心投入到对张献忠的爬梳之中。长途漫漫,当置身于摸不到石头的深水区之时,他相信头顶的星光,会指引着他。
一个咆哮者的生命畸变
仅仅从写作对象来说,张献忠也是“不好惹”的人物。相关史料语焉不详,评价两极分化,距今400多年前的往事沉痛而黑暗。蒋蓝很谨慎。他首先把涉及张献忠入川、建立大西国前后事态,靠谱的著作,约一百多万字,全部看到熟悉的程度。此外,他还参考了1949年以后的全部相关学术论文以及学术权威文章,约有两三百万字。在其中亲历、见证大西政权刀锋的著作中,被蒋蓝认为尤为具有可信度。黄虎的一颦一笑、暴跳如雷以及虎蹈羊群的暴行,读来历历在目,“这是铁板钉钉的。”光文字史料还不够,还需要身体力行的实地田野考察与史料进行对勘,从而更逼近真相。于是蒋蓝到彭山的江口沉银地,到张献忠驻军的西充、南充等地,发现了很多没有被以前的历史书籍所记录的鲜活往事。
开写《黄虎张献忠》,蒋蓝没有选择以时间为链环,而是选取了涉及张献忠最为重要的19个主题,进行纵横交错的剖析。面对如此一个复杂和诡异著称于史的存在,蒋蓝尽量克制自己个人的好恶冲动,不做道德评价。
多年来,无论学界还是民间,关于张献忠是否疯狂病态般地杀人,他是否背了清军嗜杀的黑锅,争议还在。但是,判定他到底是“杰出农民起义领袖”,还是“杀人不眨眼恶魔”,并不是蒋蓝写作该书的核心目的。轻易下判断总是容易的,难的是最大可能地接近其真实的内心世界。蒋蓝努力在对张献忠“叫好”或“叫骂”之外,忠实记录下他的所见所读所观所感所思。在绵密的叙述里,修复那些模糊的暗影部分,把更贴近真实状况的黄虎张献忠,投射于理性的聚光灯之下,深度还原一个咆哮者的生命畸变。
如怪石嶙峋如石破天惊
值得提醒的是,纵然蒋蓝历史知识扎实,但《黄虎张献忠》不是历史分析专著,而是非虚构文学作品。对一个历史人物或者一段历史,下定论,并不是一个作家的核心职责。发掘人性的细微,并用一种带有文的风采的行文方式,将之表达成有魅力的文本。这才是作家最应该做的,也是强项。在这个过程中,作家带着读者,一起收获了磅薄的见识,体味了诡谲的人性。
事实上,蒋蓝一直有强烈的文体意识,他一直在“经营”着自己独特的文采。比如整本书他这样开篇:“我一直坚信,一个人的才华或者异能,一定会从相貌上透露出来。即便是他静静地坐在一边,什么也不说,人们从他的相貌上仍能发现他的洞察力与诡谲之力。一旦把‘才’变成‘财’之后,我就轻而易举地发现,财与暴力、酒色是如何在一张脸庞上沆瀣一气的。就黄虎张献忠来说,他相貌奇特,绝非平庸之辈,但他没有仅仅仰仗其富含的力量与命运坐享其成,而是茹毛饮血、刀耕火种,上下其手地打拼出了一个大西国世界。”
文学评论家李敬泽赞其文风“如怪石嶙峋、如藤萝缠绕、如石破天惊、如厉鬼夜哭,如被狼群般的思想所追迫,如被四面八方的狂风所撕扯。如此之文,正该写如此之人,这个名叫张献忠的人,这个人成为无数人的噩梦自己也深陷噩梦,这个人复杂、分裂、冲突,以致完全迷狂,这个人呈露了深黑的自然之力和历史之力,这个人还从未像这样被注视、被书写,蒋蓝新作《黄虎张献忠》不是一般的传记,这是一次风暴与深渊的体验……”
蒋蓝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的心血得到多位行内人的共鸣和认可。比如文学评论家邱华栋认为,“《黄虎张献忠》是近四十年来,汉语出版界出版的第一部涉及张献忠的非虚构力作。打破了以往历史小说、外传、学术论文、民间故事的四个向度,用跨学科研究的方法,以跨文体的落地写作,展示了复杂时代一个分裂人格的形成过程。而且蒋蓝甄别了许多历史材料与现实传闻之间的关系,首次厘定了多处从未被相关研究者所留意的重大事件。比如,厘定了高杨土司与张献忠的天全县血战,纠正了所谓“张献忠主动出川抗清”之类的惯性错误。可以说,《黄虎张献忠》实现了在强力语境压力下的文体解放。”
作为一个作家的蒋蓝,动用他的强大“非虚构”本领,算是成功“擒住”了张献忠这么一个诡谲复杂的历史存在。
封面新闻记者张杰
剖析“箭垛式”超级人物
是为历史祛魅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