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贵兄弟(遇见)
四贵是我兄弟,是出租车司机,北京叫“的哥”。饭后四贵领杏儿闲逛,常有人捏捏杏儿粉红的脸蛋,问他,呦,这小丫头俊,孙女还是外孙女?四贵便气不打一处来,瞪一双小眼吼:什么眼神儿呀?我闺女!也不能怪人家眼拙,四十不到,四贵的头顶就没了头发,再加上如沟壑纵横般的一脸皱纹,说他是五旬老翁也不为过。
我这个人就是不在意“颜值”,好好捯饬捯饬,也是一个型男。四贵如是说。
四贵在朋友中流传许多段子。其一,一次战友聚会,饭局散后,服务员追出来问,谁的手机没拿?众人摸摸兜都说手机没落,唯四贵掏出的是包间里的空调遥控器,他臊不搭地换回手机,拍了一下头自我解嘲道:瞧我这脑子。其二,四贵曾赴一个重要约会,地点在某酒店三层。眼见电梯门开,四贵却无论如何走不出去。那天,他很隆重地穿着西服,还打一条银灰色领带,约定时间已到,他急得“砰砰”拍门。门不但没开,眼瞅着又关上了。他觉得太奇怪了,只得又回到一层,跟着另一位客人上了电梯。原来,这家酒店的电梯是前后两个门,南上北下。四贵走不出去,是因为进了电梯后始终面南而立,眼瞅着打开的电梯门,是南面玻璃门映出的北门。明白原委,四贵哭笑不得。
四贵天生具有幽默细胞。那天,他拉一位姑娘到贵友大厦,姑娘下车时一弯腰,手包里的口红掉出来滚到车底下,她俯身去捡口红。四贵和她贫:嘿,不就是一支口红吗?姑娘斜他一眼,说的轻巧,这支口红上千块呢。四贵哇一声,说,这么贵,那我要是抹一下,是不是车费不用收了,还得倒找你呀。
就是穷开心!四贵这样解释他的行为。四贵烧过锅炉、干过小工、卖过服装,还当过五年通信兵。后来在某杂志社当司机,我就是在那时候与他相识。杂志社效益不好,他听人说开出租挣钱,于是当上了“的哥”。
说起他开出租的经历,真让人感慨。
上路头一天,四贵拉一个青年到民航大楼,到地方儿那人却不下车,还架起二郎腿,点燃一支烟抽上了。四贵问,您下车不?乘客瞟一眼四贵,没好气儿地说,干吗不下车?你开的是车,又不是旅馆!那您倒是挪挪地方呀!没瞅见外面下着雨吗?就这点儿雨,至于吗?四贵心里这么想,嘴里可没敢说,这是他拉的第一个活儿,总得图个好兆头吧?四贵没辙,也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忍不住又问,您到这儿干吗来了?干吗来了?买机票。要是买白菜,我就奔农贸市场了。您听听,这主儿怎么就像吃了枪药,一肚子火气!四贵咽了口唾沫,没言声。心想,就当是他丢了钱包刚被妻子数落一顿,心里有气儿没处撒,咱就当一回“出气筒”吧,反正也掉不了一块肉。
那天,他起码少挣三四百。
还有比这更闹心的事。有一次,一个黑衣女士把手机落车上,四贵在仪表盘旁发现手机后,想着失主一定着急,她刚才进了贵友大厦,四贵琢磨着此刻返回兴许能找到。说来也巧,四贵回到贵友大厦,见黑衣女士正在路边俯首怏怏而行,他一点油门,汽车在她面前“嘎”一声停下,女士喊了一声,你会不会开车!待认出四贵,才堆出一脸惊喜,哟,师傅,原来是您呀,我的手机落您车上了。四贵挨了指责心中有点不快,便说,你说手机是你的,你叫它,它会应声吗?那女士也聪明,说我的手机我叫它自然会应声。言毕来到路旁的公用电话亭一拨号,那手机自然“嘟嘟”叫个不停。因为有了这个“插曲”,女士从四贵手中接过手机后,非但没有道谢,还瞪他一眼,扬长而去。
禀性难移,四贵好管闲事的毛病改也难。第二天,一早儿出车,快到晌午才拉了两趟活儿。打车的倒是不少,可是大都上车屁股还没坐稳,就火上房一样急着下车,嘴里还一劲儿说,您忙您忙,我再打辆车。四贵纳闷儿,这是怎么话说的,我吃的就是这碗饭,你们都下车了,我还上哪儿忙去?所以,当一位乘客又“故伎重演”时,他忍不住问,怎么回事啊?您是看我别扭还是怕我黑您?给句明白话。那乘客脑袋摆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朝仪表盘一努嘴儿,四贵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放在那儿的一个骨灰存放证和一个黑箍儿给闹的。昨天收车时,他拉了一趟活儿:从八宝山到崇文门外。客人到地方下了车,四贵从椅子上捡到这两样东西,他没多想,随手放在了仪表盘旁,不想却搅了自己生意。他一开始想摇下车窗扔出车外,又觉得不对劲儿,这种证件丢了不好补。看昨天那客人,一路无话,满脸阴云,像个孝子,不如抽空儿给人家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