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老堂屋 才情与凄美的风影(2)
这番奇遇,极为正常,文人相敬,本是佳话。偏在那饶舌人搅动下,竟成一桩风花雪月的谣言。老童生被作为风化案主犯,父女被带到祠堂,接受族规惩戒。
族长年老昏庸,一众执事也是各房长者,是非不分,思想狭隘,总觉得人们在交相谈论中,都说得有板有眼,遂认定伤风化是铁定的事实,父女百口莫辩,当夜含冤自尽。
陈文儒离开茶花沟后,一路乐呵呵地游玩在通往广元县的途中。走到临近广元县城的龙洞碥客栈,遇到来自老家的两位堂兄。
两位堂兄见他悠哉乐哉,气不打一处来,就将道听途说得来的有关他“私订终身”的传闻、家中父母的震怒和悲愤、乡里坊间的鄙夷和谴责、郝家父女双亡的变故、陈家营正在为他量身准备的族规家法等和盘托出。
其实,两个堂兄也是瞒着家人偷偷来给他报信的。听着听着,陈文儒直觉天旋地转,两眼发黑,栽倒在地。两位堂兄将他扶起摇醒,又说了一箩筐宽心话。陈文儒一直铁青着脸,不吭一声,眼泪扑簌簌滑落。
陈文儒觉得自己是杀害郝家父女的刽子手,虽百死不足以谢其罪,哭了整整一个通宵。第二天,他想回茶花沟一探究竟。两个堂兄怕他莽撞,也租了马匹,紧随左右。
到了通往水磨沟和大屋岭的岔道,两个堂兄死活要把他拽回老家,陈文儒只得依了他们。走了10多里,陈文儒说去林子里解手,两兄弟远远地看着。
过了一段时间,不见他出来,遂去探寻,发现陈文儒吊挂在树上。二人扑上去,将陈文儒放下来。一探鼻息,已经气绝身亡。
两堂兄被这肘腋间的惊天巨变吓得六神无主,放声痛哭。直到有人路过,众人搭手,用树枝暂时掩盖尸体,待后安葬。二人星夜兼程,回大屋岭报讣。
正当大屋岭商量着料理陈文儒后事时,忽然听到有锣鼓声自山梁上传来。原来,是南江县雷知县带着一班人送匾额和对联来了。陈文儒离开后,雷知县就亲笔书写贺匾和对联,全然不知已经发生的剧变。雷知县得知情况后,也失声痛哭起来。
按照常规,要先把雷知县亲书的“仁瑞祯祥”匾额横挂在堂屋双开大门上方,然后再将木刻对联嵌挂在两厢柱子上。然而,在这样的情形下,是不能按常理来办的。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从陈家营过来的一个族人提出:“先挂联于门庭,以颂皇恩而悼少魂。再列匾于神壁,以慰昭穆而安家宅。”雷知县与陈绍华点头应允。
两张被生漆浸染得黑里透红的木板,显得富丽典雅。瓦背形的木板上,16个笔力遒劲、铁画银钩大字浮翠流丹:“观听圜桥事成有志,恩治凤沼功倍少年”。金底红字的“仁瑞祯祥”横匾被高高悬挂在堂屋后壁“天地君亲师”牌位上。
安置好后,雷知县谢绝陈绍华的挽留,黯然告辞。陈绍华早已央请人力,将陈文儒“接”回故土,择日安葬。
如今,当年的四合院已变得零落,部分房舍被分割、拆除,只在靠山的一端,留下一排10多间古旧的穿斗木结构青瓦房,嵌挂着木对联的斑驳木柱子后面的那间中堂,被人习惯地称作老堂屋。
200年来,老堂屋神壁上的横匾早已不知去向,唯有这副对联向今人诉说着这一个写满才情又凄美的故事。
古代太学(隋代改为国子监)周围环水,有四门,以桥通。所以,圜桥代指学校或学府。《后汉书·儒林传序》载:“飨射礼毕,帝正坐自讲,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缙绅之人,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
下联的“凤沼”又借“凤凰池”喻指学校,在这里泛指从事儒学研习的场所或领域。“恩治”,就是“在皇恩治下”。雷知县在上联引用《后汉书》的用词,下联又化用了。
两个典故:唐杜甫《赠韦左丞丈济(天宝七年以韦济为河南尹迁尚书左丞)》:“时议归前烈,天伦恨莫俱。鸰原荒宿草,凤沼接亨衢。”《孟子·公孙丑上》:“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时为然。”
短短16个字,既勉励学子只要树立远大志向、勤奋好学,目标就会实现;又赞誉青年才俊深蒙皇恩、聪慧睿达,在风华正茂的年代就取得成功,获得殊荣。
这副对联及对联中人物为这个沧桑家族增色不少,至于后来发生的事,只好另当别论了。
200年来,从老堂屋分支出去的陈氏后裔,至今已超过3000人。每年,有很多在外地工作或居住的陈氏子孙,到大屋岭老堂屋来瞻仰这副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