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敦康:名士为表 儒士为里(2)
多位学生回忆,余敦康不止一次对他们表示,学者治学贵在独立思考。学生栾芳之跟着余敦康学周易,每次去他家请教,余敦康不让用笔或电脑记录,而让她凭脑子记忆。“他说希望我自己去思考消化,等下次来的时候,还得复述给他听。”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李景林说,余敦康曾讲过,学术是天下公器。“在余先生看来,做学问要有担当精神。从事哲学研究,不能只当哲学史家,还要成为一名哲学家。”李景林说,“他认为,学者不能只做技术性的学问,还要‘立言’,通过对经典的诠释来建立自我,这也是他的自我期许。”
“乐天派”的魏晋风流
余敦康好喝酒,是出了名的。学生回忆,老师曾说过“不饮酒不谈魏晋”。
他对魏晋人物及魏晋玄学感兴趣,始于1957年。在27岁到50岁这段困顿的时光里,他劳动读书,反思体悟,对魏晋玄学产生兴趣。
“有意无意间魏晋玄学成了我的精神寄托,我从中寻求理智的了解和情感的满足。”他在回忆文章中这样写道。
余楠回忆,小时候父亲的朋友、学生来家里,必定要喝酒。那时,母亲会烧上几个菜,父亲便与客人围在桌上,吃饭喝酒,谈玄论易。有时客人来家里,也会带着酒,“不管什么酒,但只要有酒他就开心。当时我们家里,有很多各式各样的酒瓶子。”
学生们眼中,饮酒时谈玄论道的余敦康颇具魏晋风流。李景林说,余敦康讲过自己崇尚“自然的人生”,他仰慕苏东坡,是“死不悔改的乐天派”,提得起、放得下、看得开。
余敦康喝酒与众不同——别人往往喝到醉醺醺之时,才敢放声高论。余敦康喝酒之前嬉笑怒骂,亦庄亦谐,喝到醉时却严肃起来,谈论时事和学术,“板着个脸训晚生后辈”。
李景林说,余敦康是“名士为表,儒士为里”。余老师听后哈哈大笑,说“知我者,景林也。”
但他也有饮酒无法消除的忧思。中国社科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员王健认为,余敦康是“带着哲人的困惑和焦虑离开的”。
余敦康去世前一段时间,她曾把余先生的书读过一遍。“我的感受是,余先生的著作中,有一种对中国文化现状和未来的困惑及焦虑。这源自于他的大问题和大关怀。”
2015年初,余敦康曾突发脑梗,病后他把自己写过的书重读一遍,“觉得基本没问题,没有遗憾了”。2016年搬家时,他叫来栾芳之,把家中10个书柜的书全部运走。“老师说这些书他用不上了,想放在公共空间,让更多人读到。”
生命最后两年,余敦康因病渐渐失去表达能力。余楠看到父亲常常一个人坐在轮椅上,面朝客厅窗户,望向远方,夕阳余晖穿过玻璃窗,均匀涂抹在他的身上。“父亲走了,但他的独立人格和家国情怀让我终生难忘。”
新京报记者 潘闻博